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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了手,交代完了工作,友岚走出办事处。对兆培深深的看了一眼,他笑笑,在兆培背 上敲了一记:“你怎么了?失恋了吗?我看你那位李玢玢对你一往情深,应该是不会有问题的,除非 是你的牛脾气发作,不懂得温柔体贴,把人给得罪了… ”他们走到友岚的“跑天下”前 面,开了车门,友岚说:“进去吧!我们找一家咖啡馆坐坐。”
“不用去咖啡馆,”兆培坐进了车子,望著在驾驶座上的友岚。“友岚,我来找你,不 是为了我的事情,而是为了你和宛露。”友岚的脸色僵住了,他的眼睛直视著玻璃窗前面。
“什么意思?”他故作冷淡的问。“我听说她最近和一个新闻记者来往密切,难道他们 吹了吗?”
“我不知道。”兆培说:“吹不吹我觉得都没关系,如果是我爱的女孩子,即使是别人 的女朋友,我也会把她给抢过来。不战而认输,反正不是我的哲学。”
友岚震动了一下,很快的掉头望著兆培。
“兆培,你话里带著刺呢!”他说。
“友岚,”兆培沉重的看著他。“宛露已经知道她自己的身世了。”友岚吃了一惊,他 盯著兆培。
“怎么会?大家不是都瞒得很紧吗?难道… ”他醒悟的。“那个母亲又找来了!” “是的,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反正一切都穿帮了。宛露那个生母,你也知道,是不怎么高明 的。宛露很受刺激,我从没看过她像昨晚那样痛苦,当时她似乎要发疯了,后来,我把我的 身世也告诉了她,她才平静了。但是,友岚,我们全家都很担心她。”“怎么呢?”“她的 世界一下子翻了一个身,她很难去接受这件事的。她和我不同,我到底是男孩子,一切都看 得比较洒脱。宛露从小,你也知道,她外表虽然对什么都满不在乎,又心无城府。可是,实 际上,她很敏感,又很骄傲。”
“我懂。”友岚接口说:“岂止是敏感和骄傲,她还很倔强很好胜,很热情,又很容易 受伤。”
兆培把手搭在友岚肩上。
“世界上不可能有另一个男人,比你更了解宛露。所以,你该明白,这件事对她的打击 和影响有多重,如果她的生母,不是个风尘女子,对她或者还好一点。现在,我们担心她以 往的自尊与自傲,已荡然无存了。友岚,”他凝视他,语重而心长。“如果你还爱她,去帮 助她吧,她会需要你!”
友岚又震动了一下。“她现在在家里吗?”他问。
“不,她上班去了。”兆培看看手表。“现在,她马上就要下班了。今天,大家都劝她 请假,可是她坚持要上班,她早上走的时候,苍白得像个病人。妈很不放心,我们都不知道 该怎么办… ”“我懂了。”友岚简单明了的说,发动了汽车。“我们去杂志社接她。” “慢点!”兆培说,打开车门。“你去,我不去!如果她肯跟你谈,不必急著把她送回家 来,你可以请她吃晚饭,或者,带她去什么地方玩玩,散散心!”他跳下了车子。
“我想,”友岚关好车门,把头伸出车窗,对兆培说:“我会想办法治好她的忧郁症!”
“别太有把握!”友岚的车子冲了出去,开往大街,他向敦化北路开去,心里被一份朦 胧的怜惜与酸涩所涨满了。他想著宛露,那爱笑的,无忧无虑的宛露。那跳跳蹦蹦,永远像 个男孩一般的宛露,那稚气未除,童心未泯的宛露,那又调皮又淘气的宛露,那又惹人恨又 惹人疼的宛露… 她现在怎样了?突然揭穿的身世会带给她怎样的后果?噢,宛露,宛露, 他心里低唤著:你是什么出身,有什么重要性?别傻了!宛露,只要你是你!
车子停在杂志社门口,他等待著,燃起了一支烟,他看看手表,还不到下班时间,他倚 著车窗,不停的吞云吐雾,烟雾迷蒙在窗玻璃上。杂志社下班了,三三五五的男女职员结伴 而出。他紧紧的盯著那大门,然后,他看到宛露了。低垂著头,她慢吞吞的走出杂志社,手 里抱著一迭卷宗。数日不见,她轻飘得像一片云,一片无所归依的云。她那长长的睫毛是低 俯著的,嘴唇紧紧的闭著,她看来心不在焉而失神落魄。
他打开车门,叫了一声:“宛露!”她似乎猛吃了一惊,慌张的抬起头来,像个受了惊吓的,迷失的小鸟。发现 是他,她幽幽的透出一口气来:“哦,是你!”她喃喃的说。
“上来吧!”他温柔的说,那怜惜的感觉在他胸中扩大。
她一语不发的坐进了车子,有股无所谓的,散漫的,迷惘的神情。怀里还紧抱著那迭卷 宗,就好像一个寒冷的人紧抱著热水袋一般。他悄眼看她,从她手中取下了那迭稿件,放到 后座去,她被动的让他拿走了手里的东西,双手就软软的垂在裙褶里了。她穿著件浅灰色的 套头毛衣,深灰色的裙子… 不再像个男孩子了,只是一抹灰色的、苍凉的影子。
他发动了车子,熄灭了烟蒂。
“我请你去大陆餐厅吃牛排。”他说。
她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你中午吃了什么?”他问。
她蹙蹙眉,轻轻的摇了一下头。
“你的意思不会是说,你中午根本没吃饭吧?”他不自觉的提高了声音,带著责备的意 味。
她仍然不说话。“喂!”他忽然恼怒了,转头盯了她一眼,他大声说:“你还算个洒脱 不羁的人吗?你还算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吗?你还算是坚强自负的吗?你怎么如此无用?一点 点打击就可以把你弄成这副怪样子?别让我轻视你,宛露,别让我骂你,宛露!你的出身与 今天的你有什么关系?二十年前你无知无识,和一只小猫小狗没什么分别,今天的你,是个 可爱的、优秀的、聪明的、快乐的女孩子!你犯得著为二十年前的事去伤心难过吗?你应该 为今天的你骄傲自负才对!”
“你都知道了?”她低声问。
“知道你的出身吗?我一直就知道!从你抱进段家就知道!不止我知道,爸爸知道,妈 妈知道,我们全家都知道!但是,二十年来,我们轻视过你没有?在乎过这事没有?我们一 样爱你疼你怜你宠你!没料到,你自己倒会为这事想不开!”
她闭紧了嘴,脸上有一份深思的表情。
车子开到了大陆餐厅。他带她走上了楼,坐定了,她仍然呆望著桌上的烛杯出神。友岚 不理她,招来了侍者,他为自己叫了一客纽约牛排,然后问她:“你吃什么?”“随便。”友岚转头对侍者:“给这位小姐一客‘随便’,不过,在随 便里,多加点配料,我想,加客菲力牛排吧!另外,先给这位小姐一杯‘PinkLad y’,给我一杯加冰块的白兰地。”
侍者含笑而去,宛露抬起眼睛来。
“我不会喝酒。”“任何事都从不会变成会的。”友岚盯著她。“你不会悲哀,现在你 会悲哀,你不会烦恼,现在你会烦恼,你不会多愁善感,现在你会多愁善感,你不会恋爱, 现在你也会恋爱!”
“恋爱?”她大大的震动了一下。“我和谁恋爱?”“和我!”他冷静的说。
“和你?”她的眼睛睁大了,那生命的活力又飞进了她的眸子,她不知不觉的挑起了眉 毛,瞪视著他:“我什么时候和你恋爱了?”“你迟早要和我恋爱的!”他说:“十五年前 我们扮家家酒,你就是我的新娘!以后,我们还要扮正式的家家酒,你仍然要做我的新 娘!”她的眼睛睁得更大了。
“你这么有自信吗?”她问。
他凝视她,然后,忽然间,他把手盖在她的手背上,他的眼光变得非常温柔了。温柔而 深刻,细腻而专注,他紧紧的,一瞬也不瞬的望著她,低柔而诚恳的说:“宛露,嫁给我吧!”她的眼里蒙上了一层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