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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开始哭。那些面包,也许不到撞财饿,就被鸟给吃光了。我并不心疼鸟吃了面包,却怕撞财因为一个虾尾巴或半只死老鼠而被别的野猫欺负。
中午下课回来,我特地提早下车,在婆婆说的小树林那里四下看看。我打定主意,只要看见撞财,我就先带到医生那里做了手术,然后带回家。我就坚持这一回吧!
我转了好久,根本没看见一只猫的影子。
我的心就那样遗失在小树林里了。
我以后再也不忍心看路边的任何一只流浪猫,那已经成为我心中的一个不会煺去的伤疤。
2、最喜小儿无赖
Nick的粗口
Nick 刚两岁,话说不清,如果他需要帮忙的时候,一定是拉着我的裙边,一个劲儿地恳求:“Please, Please……”实际上孩子们都爱使劲拉我的裙子,为方便他们,我尽量不穿太短的裙子,免得他们踮脚,但也不能太长,免得被这群吃得太饱的小猪顺手给扯下来。
一日,Nick 爬到操场的梯子上,因为害怕而上不得下不得,他放声哭着喊:“老师,老师……”我迅速奔过去,在下面用手护着,看没什么危险了,就趁机对他进行语言教育,强迫他完整地说出:“请你帮帮我好吗?谢谢。”在危险与安全之间踌躇片刻,他终于张口说出了在幼儿园的第一个完整句子。当Nick安全着陆后,他恨恨地踢着草坪说:“Shit, shit.”我忍俊不禁,一个两岁的孩子,除了Daddy,Mommy之外,竟然以粗口表示愤怒。我拍拍他的头,蹲下来告诉他:“当你觉得不满的时候,请用”天哪“代替不文明的语言,好孩子要有礼貌。”
出于对成为一个好孩子的渴望,并博取好孩子每天离校时的印花奖章,Nick 改掉了他的粗口。
现在,我们常可以在校园里听见他大呼小叫:“Oh,Dear!”以前那都是斑斑的shit啊!
公开课砸掉了
小坏蛋或者是小淘气是这样一种东西:无论你准备得 多么细致,无论你多么循循善诱,无论你的画片或是服装做得多么精巧,无论你怎样威逼利诱,他总可以在意想不到的时候给你当头一击,令你哭笑不得。
今天是新学期的第一次公开教学,有很多家长和外校老师前来观摩。为此,我做了足足两星期的准备工作。今天我们要表演的是关于中国新年的故事。我下了大工夫做了精美的头套,并做了长期的表演训练和多次彩排。
为防止意外,我特地做了一棵道具树,躲在后面做现场总监兼任背景话外音解说。故事说的是,“年”是一个凶狠、丑陋、残忍的怪物,它专爱吃男孩和女孩。最后大家用智慧与技巧,也就是爆竹,合力吓跑了怪物。
前面一切顺利,当怪物亚当上台的时候,说老实话,他那一脸满不在乎,大大咧咧的纯真笑容,实在与头套上的老怪不相配合。当我在树后按惯例问道:“ 怪物亚当,最喜欢吃什么?”的时候,意外发生了:他咧嘴一笑,大声宣告:“我最喜欢吃香肠和橘子。”台下一片哄笑。我当场晕倒!只好狼狈地从树后钻出,趴在他耳朵边上提示:“还记得我们以前说过的话吗?” 他心领神会地一笑!大声说,“是的,是的!我知道……”我示意他停一停,然后又钻回树里重新开始:“怪物亚当,你最喜欢吃什么?”他大叫道:“棒棒糖!”台下掌声雷动,欢笑不断。
我彻底认输,他什么都没记住,却记住我说的,表演好的孩子结束后会奖励一个棒棒糖。我决定自己出面,走到台前跟大家解释:“他的意思是,他喜欢吃男孩和女孩。”
散会后,家长们纷纷前来祝贺此成功演出,大家都记住了那个可爱的怪物。我想很多名演员大约都是这样一炮走红的,并且我在亚当的强烈要求下,给了他一个棒棒糖作为具有非凡创意演出的奖励。
我最后问所有小朋友,谁演出最好的时候,他居然还好意思使劲伸手,用他那肥嘟嘟的小手指着自己说:“ME!ME!”
叫吧,David
David是个大陆的孩子,进幼儿园中班的时候一句英文不会说,大多数时候他蜷缩在角落里努力地听。老师可以发现他非常费力,用尽他所有的心在抓住每一个单词。老师讲故事的时候,讲到幽默之处,其他孩子会哈哈大笑,而他却不明就里。
因为语言不通,他明显比其他孩子反应要慢一步。5岁的孩子,已经懂得残忍地取笑其他不如自己的弱小,已经会一些比较深刻的CURSE语言,他们喊他“STUPID David”。David进幼儿园后第一周,回家学给父母的第一个英文单词就是“STUPID”。他知道自己的名字是David,根据同学那种讪笑的脸,根据他们围着圈子拍手或冲他扇鼻子的表情,他知道STUPID是个非常坏的词。
他回家喊妹妹STUPID,喊妈妈STUPID,喊狗STUPID,以此发泄心中的愤怒。而在学校里,他永远安静而胆小,虽然秉承了父亲的“男儿有泪不轻弹”,他受了欺负从不哭,不回家诉苦,但每天从一踏进幼儿园的门起,他的眼神里就蔓延着一种与他年龄不相称的沉重。他惊恐,他愤懑,他忧郁。到后来,即便他会说英文了,但因为他知道自己在同学眼里的STUPID,他索性就那么一直不开口,任性地假装自己什么都不懂。
他的父母某天是带他一起来学校的,跟校长告状说,孩子彻底厌恶学校,再不想去上学了。他们前一阵子一直强迫David去学校,直到昨天,David从梦中惊醒,直直坐在床上非常紧张地问妈妈:“上课时间到了吗?我不要去啊!”然后一直蒙着被子不出来。而今天早上,SCHOOL BUS停在家门口的时候,他如受伤的野鹿一般跳着脚,尖叫着说:“我再也不要上学了!我再也不要上学了!”妈妈才直到,他的心中,已经有了很深的阴影,学校与同学,原本应该温暖友好的词,在他心中已经变成了桎梏。
幼儿园院长震怒,她实在无法想象那些看上去可爱的白人小孩竟然这样歧视一个异族。她挨个把孩子们揪到办公室罚站,狠狠给他们上了一课,让他们学会什么是尊重,并且发信给相关孩子的家长,请家长帮助孩子写份道歉书给David.
院长找到我的时候,满脸抱歉,她说了整个过程,我忍不住哈哈大笑,边笑边说对不起,我就是忍不住。我无法想象,7,8个孩子的家长捉着5岁孩子的手,认真而窘迫地书写:“I AM TERRIBLY SORRY ……”我答应院长,去听一堂David的课,并且给他一些相应的帮助。
我在没去以前我就大约心中有数了。看的多了,很多问题其实不需要亲临现场,但我知道,如果院长跟家长说,我们请了一位中国的儿童教育专家(当然我不是,但这时候一定要给我戴高帽子以抚慰家长受伤的感情)现场解决您孩子的问题,家长就会觉得学校很重视,进而内心的悲伤不那么沉重。
要我说我的感受?我觉得不能责怪那些伤害David的孩子。孩子的反应是天然的,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真实情感。他们不喜欢David,你怎么可以强迫他们NICE ?他们可以道歉,他们可以写检讨书,但这并不能彻底改变他们对David的态度。你难道每天盯着全班10几个同学,每天要求他们对David虚假微笑一分钟?我不能改变所有的孩子,我能做的,就是改变David.
上课的时候,David自然而然缩在角落里。我的第一个指令是,请大家让一个前排的位子给David,这样David可以看得更清楚。我跟孩子们说:“David来自中国,他的英文不好。他在家里说中文。对于一个父母都不说英文的家里来的孩子,我们是帮助他,教他说话,还是笑话他,说他笨蛋?”我指着JACOB的头说:“HEY!你这个白痴!你连中文都不会说!我可以说中文,你会吗?”我用手扇扇鼻子,冲JACOB吐吐舌头,问JACOB:“你觉得高兴吗?我这样骂你?”JACOB摇摇头。我将David拉到身边,说,他会,他可以说很好的中文。于是,我用英文问David,怎么说聪明?怎么说漂亮?怎么说我爱你?他一一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