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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夫崖(31)



37.望夫云

这年冬天,夏磊来到大理,已经整整一年了。他有了自己的小屋,自己的小院,自己的

照壁,自己的渔船,自己的猎具……他几乎完全变成一个白族人了。

他和白族人变得密不可分了。当他建造自己的小屋时,塞薇全家和白族人都参加了工作

行列,大家帮他和泥砌砖,雕刻门楼。当他造自己的小船时,全白族人帮他伐木造船,还为

他的船行了下水典礼。塞薇为他织了渔网,刀娃送来全套的钓具。赛波为表示对他的拜服,

送来弓箭猎具,欢迎这位“本主神”长驻于此。关于“本主神”这个称呼,他和白族人间已

经有理说不清,越说越糊涂。尤其,当他有一次,力克白族人的迷信,救下了一对初生的双

胞胎婴儿——白族认为生双胞胎是得罪了天神,必须把两个孩子全部处死,否则会天降大

难,全村都会遭殃。夏磊用自己的生命力保婴儿无害,大家因为他是本主神而将信将疑。孩

子留了下来,几个月过去,小孩活泼健康,全村融融乐乐,风调雨顺。婴儿的父母对夏磊感

激涕零,在家里竖上他的“本主神神位”,早晚膜拜,赛波心服口服,一心一意想和“本主

神”学法术。这“本主神”的“法力”,更是一传十,十传百,远近闻名。

夏磊知道,要破除白族的迷信,不是一朝一日的事,他不急,有的是时间。他开始教白

族人认字,开始灌输他们医学的知识,开始把自己植物系所学的科学方法,用在畜牧和种植

上。收获十分缓慢,但是,却看得出成效。白族人对他,更加喜爱和敬佩了。最怕的事,是

“本主神”有朝一日,会弃他们而去。最关心的事,是“本主神”一直没有一位“本主神娘

娘”。白族的姑娘都能歌善舞,长于表现自己。也常常把“绣荷包”偷偷送给夏磊,只是,

这位本主神不知怎的,就是不解风情。塞薇长侍于夏磊左右,似乎也无法占据他的心灵。然

后有这么一天,他们在洱海捕鱼,忽然间,天上风卷云涌,出现了一片低压的云层,把阳光

都遮住了。塞薇抬头看著,清清楚楚的说:“你瞧!那是望夫云!”

“你说什么?你说什么?”夏磊太震动了,从船上站了起来,瞪视著塞薇:“你再说一

遍!”

“望夫云啊!”塞薇大惑不解的看夏磊,不明白他何以如此激动。她伸手指指天空。

“这种云,就是我们大理最著名的‘望夫云’啊!”“望夫云?”夏磊惊怔无比。“为什么

叫望夫云?”

“那片云,是一个女人变的!”塞薇睁著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不慌不忙的解释。“每当

望夫云出现的时候,就要刮大风了。风会把洱海的水吹开,露出里面的石骡子!因为,那个

石骡子,是女人的丈夫!”

夏磊呆呆看著塞薇,神思飘忽。“这故事发生在一千多年以前,那个女人,是南诏王的

公主。”塞薇继续说:“公主自幼配给一个将军。可是,她却爱上了苍山十九峰里的一个猎

人,不顾家里的反对,和猎人结为夫妻,住在山洞里面。南诏王气极了,就请来法师作法,

把猎人打落到洱海里面,变成一块石头,我们称它为石骡子!猎人变成石头,公主忧伤成

疾,就死在山洞里,死后,化为一朵云彩,冲到洱海顶上,引起狂风,吹开洱海,直到看见

石骡子为止!这就是我们家喻户晓的‘望夫云’!”

夏磊不可置信的抬头看天,再看洱海,又抬头看天,太激动了,情不自禁,大跨步在船

中迈起步来:

“我以为我已经从望夫崖逃出来了!怎么还会有望夫云呢!怎么会呢……”“喂喂!”

塞薇大叫:“你不要乱动呀,船要翻了!真的,船要翻了……”说时迟,那时快,船真的翻

了。夏磊和塞薇双双落水,连船上拴著的一串鱼,也跟著回归洱海。幸好塞薇熟知水性,把

夏磊连拖带拉,弄上岸来,两人湿淋淋的滴著水,冷得牙齿和牙齿打战。塞薇瞪著夏磊的狼

狈相,突然忍不住大笑起来:

“原来,本主神不会游泳啊!我以为,神是什么事都会做的!”“我跟你说了几百次

了,我不是……”

“本主神!”塞薇慌忙接口说。说完,就轻快的跳开,去收集树枝,来生火取暖。片刻

以后,他们已经在一个岩洞前面,生起了火,两人分别脱下湿衣服,在火上烤干。还好岩洞

里巨石嵯峨,塞薇先隐在石后,等夏磊为她烤干了内衣,她再为夏磊烤。那是冬天,衣服不

易干,烤了半天,才把内衣烤到半干。也来不及避嫌了,两人穿著半湿的,轻薄的内衣,再

烤著外衣。一面烤衣服,夏磊第一次告诉了塞薇,有关望夫崖和梦凡的故事。塞薇用心的

听,眼眶里盛满了泪。

“现在,我才知道,梦凡两个字的意思!”她感动得声音哽咽。突然间,热情迸发,她

伸出手去,紧紧握住了夏磊的手,热烈的说:“你的望夫崖,远远在北方,你现在在南方

了,离那边好远好远,是不是?不要再去想了,不要再伤心了……我……我唱调子给你听

吧!”于是,她清脆婉转的唱了起来:

“大路就一条,小路也一条,大路小路随你挑,大路走到城门口,小路弯弯曲曲过小

桥。

过小桥,到山腰,大路小路并一条,走来走去都一样啊,金花倚门绣荷包。绣荷包,挂

郎腰,荷包密密缝,线儿密密绕,绕住郎心不许逃……”

调子唱了一半,刀娃沿著岸边,一路寻了过来,看见两人此等模样,不禁大惊:“你们

起火干什么?烤鱼吃吗?”

“鱼?”夏磊这才想起来,回头一看:“糟糕,鱼都掉到水里去了!”“鱼都掉到水里

去了?”刀娃看看塞薇,又看夏磊:“你们两个,也掉到水里去了吗?”

“哦,哦,唔……”夏磊猛然惊觉,自己和塞薇都衣衫不整,想解释:“是这样的,我

们在船上聊天,我一个激动,就站起身来……船不知道怎么搞的,就翻掉了……”

不解释还好,一解释就更暧昧了。刀娃没听完,就满脸都堆上了笑,他手舞足蹈,在草

地上又跳又叫:

“好哇!好哇!你们都掉进水里,然后就坐在这里烤衣服,唱调子,好哇!好哇!你们

继续烤衣服唱调子,我回家去了……”刀娃一边嚷著,一边飞也似的跑走了。

“刀娃!刀娃!”夏磊急喊,刀娃隙早已无影无踪。他无奈的回过头来,看到的是塞薇

被火光燃得闪亮的眼睛,和那嫣红如醉的面庞。这天晚上,塞薇的父母拎著一块纯白的羊

皮,来到夏磊的小屋里。两位老人家笑得合不拢嘴:

“这是塞薇陪嫁的白羊皮,我们给她挑选了好多年了。是从几千只白羊里选出来的!你

瞧,一根杂毛都没有!”塞薇的父亲说。“那些‘八大碗’的聘礼都免了!你从外地来,我

们不讲究这些了!所有礼节跟规矩,我们女家一手包办!”塞薇的母亲说:“‘雕梅’早就

泡好了,至于‘登机’,就是新娘的帽子,也都做了好些年了!”

“婚礼就订在一月三日好了,好日子!这附近八村九寨的人都会到齐,我们要给你们两

个办一个最盛大的白族婚礼!大家唱歌,跳舞,喝酒,狂欢上三天三夜!”塞薇的父亲说。

“你什么都不要管,就等著做新郎吧!你全身上下要穿要戴的,都由我们来做,我保证

你,你们会是一对最漂亮的白族新郎和新娘!”塞薇的母亲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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