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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根本不是学校!”朱培德生气的喊:“那是一家补习班,说穿了,就是个野鸡学
校!你真要学钢琴,犯不著跑到罗马来,我给你请家庭教师,在家里专门教你!”
“我不要!”丹荔拚命摇头。“我就要待在罗马!”
“好吧!”朱培德简单明了的说:“别再对我玩花样,也别找什么学钢琴这种藉口,正
经八百的,那个男孩子叫什么名字?”“什么男孩子?”丹荔装傻。
“你上次在罗马碰到的那个男孩子!你和他疯了一个礼拜的男孩子!”朱培德大声说。
“他吗?他叫陈志翔!”
“他是做什么的?”“留学生!他在××艺术学院学雕塑!”
“××艺术学院?他家里做什么的?”
“我没问过。”“你是为他来罗马的吗?”朱培德锐利的问。
“我没这么说。”丹荔逃避的回答。
“好吧!”朱培德咬咬牙。“你现在去把他找来,我必须和他谈一谈!”“现在吗?”
丹荔看看手表。“他不会来的!”
“什么意思?”朱培德蹙紧眉头。
“现在他正在上课,你想教他牺牲上课,跑到这儿来吗?”丹荔摇头。“他不可能的!
他是个书呆子!”
“你的意思是说,你喜欢了一个书呆子?”朱太太的眼睛瞪得好大好大。“也不完全是
书呆子,”丹荔说:“也是个画呆子,还是个雕刻呆子!”“你是说——”朱太太越听越惊
奇。“他反正是个呆子!你为了这个呆子,跑到罗马来?”
丹荔闭紧了嘴,不说话。
朱培德注视著女儿,半晌,他决断的说:
“我什么时候可以见到他?”
“爸爸!”丹荔仰起头来,眼光里已充满了恳求。“你知道我一向都有分寸的,你知道
我不会出错的,你也知道我不会认真的,你何必一定要见他呢?”
“我知道吗?”朱培德哼了一声。“我看,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也别多说了,马上收拾
东西,跟我回日内瓦去!那个呆子假若真对你有感情,他会到日内瓦来找你的!”
“他才不会呢!”丹荔说:“他连请一小时假,都不会肯的!还去日内瓦呢!”“那
么,”朱太太说:“这样的男孩子,你还要他做什么?你别傻了!我看,人家对你根本没什
么,你就死心眼跑到罗马来,岂不是不害羞?丹荔,你又漂亮又可爱,追你的男孩子一大
堆,你总不会为这个呆子发呆病!趁早,跟我们回瑞士!”“一定要回瑞士吗?”丹荔问。
“一定要回去!”朱培德说,烦躁的。“丹荔,你理智一点,我有一大堆工作丢在那
儿,我必须赶回去处理!你不要给我增加烦恼好不好?”“如果一定要我回去,我就回
去!”丹荔赌气的站起身子,胡乱的把衣柜里的衣服往床上丢。“回去的第一件事,我就自
杀!”“丹荔!”朱太太喊:“少胡说。”
“什么胡说!”丹荔板著脸,一本正经的。“不自由,毋宁死!”朱培德啼笑皆非的看
了看太太。
“瞧!都是你把她宠的!越来越胡闹了!”
“是我宠的?还是你宠的?”朱太太顶了回去。“从她小时候,我稍微管紧一点,你就
说:让她自由发展,让她自由发展!自由发展得好吧?现在,她要自由了,你倒怪起我来
了!”
丹荔悄悄的看看父母的神色,然后,她就一下子扑过去,用手勾住了父亲的脖子,亲昵
的把面颊倚在父亲的脸上,柔声的、恳求的、撒娇撒痴的说:
“爸,你是好爸爸嘛,你是世界上最开明的爸爸嘛,你是最了解我的爸爸嘛!全天下的
爸爸都是暴君,只有你最懂得年轻人的心理!瞧,我都二十岁了!你总不能让我永远躲在父
母的怀里,我也该学习独立呀!你二十岁的时候,不是已经一个人到剑桥去读书了吗?祖父
也没追到剑桥去抓你呀!”她在父亲脸上吻了一下,又对他嫣然一笑。“爸,你常说一句成
语,什么自己呀,不要呀,勿施呀,给人呀!……”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朱培德纠正著:“什么自己呀,不要呀!你的中文全丢光
了!”
“哦!”丹荔恍然大悟似的说:“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吗?我怎么记得住呢?谁
有爸爸那么好的记性吗?中文英文都懂那么多!”她用手敲敲头,像背书似的喃喃自语: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不能再忘记这两句话:己所不欲,勿施于
人……”
朱培德忍不住笑了。“好了,丹荔,别跟我演戏了!”他笑著说:“我看我拿你是一点
办法都没有!你决定要在罗马住下去了,是不是?”
“嗯。”“你准备‘独立’了!”朱培德睨著女儿。“那么,也不用我给你经济支援
吧!”丹荔扬了扬眉毛,噘了噘嘴。
“我也可以自己去做事,只要你忍心让我做。”她说:“对面那家夜总会就在招考女招
待!是——”她拉长了声音:“上空!”“丹荔!”朱太太叫,也笑了。“我看我们是前辈
子欠了你的!真奇怪,就想不通,怎么会生下你这么个刁钻古怪的女儿来!”朱培德决心妥
协了。“好了!丹荔,你要住下就住下吧!学钢琴就学钢琴吧!钱呢?我这儿有的是,你拿
去用,我可不愿意你用那个男孩子的钱!我知道读那家艺术学院的,都是些有钱人家的风流
子弟!丹荔,你心里有个谱就好了!”
丹荔抿了抿嘴唇,不说话。
“丹荔,你仍然坚持不愿我见见这男孩子吗?”
“爸,”丹荔垂下了睫毛。“你知道我的个性,现在你见他,未免太早了。而且,
你……你那么忙。他呢?他也忙。”
“忙得没时间来见我,只有时间见你?”
“培德!”朱太太喊:“你也糊涂了,人家见你女儿是享受,见你是什么呢?好了,我
也不坚持见他,咱们这个女儿没长性,三天半跟人家吹了,我们见也是白见。”
“可是,”朱培德说:“女儿为了人家跑到罗马来,这个人是什么样儿我们都不知
道。”
“你们见过的嘛!”丹荔噘著嘴说:“上次来罗马,在博物馆里画‘掳拐’的那个
人。”
“掳拐?”朱培德搜索著记忆。依稀仿佛,记得那个高高壮壮,长得挺帅的男孩子。
“掳拐?我看,他正在掳拐咱们的女儿呢!”一句笑话,就结束了父女间的一场争执。于
是,就这样决定了,丹荔留了下来,朱培德夫妇当天下午就飞回了瑞士。到底是受西方教育
的,朱培德夫妇对女儿采取的教育方式是放任而自由的。晚上,在这公寓里,当这一幕被丹
荔绘声绘色的讲给志翔听的时候,志翔反而不安了,他微蹙著眉头说:
“小荔子,我倒觉得我应该见见你父母。”
“为什么?”“告诉他们,我并不想‘掳拐’你。”
“可是——”丹荔睁大眼睛,天真的望著他。“我却很希望你‘掳拐’我!”“哦,小
荔子!”志翔热烈的叫。“你真不害臊!我从没见过像你这样坦白,这样热情的女孩子!”
“爱情是需要害臊的吗?”丹荔扬著睫毛,瞅著他。“你以前的女朋友,都很害臊的
吗?”
“信不信由你,”他说:“你是我第一个女朋友!我的意思是说,第一次恋爱。”“真
的吗?”她问,眼光迷迷蒙蒙的。“你知道你是我的第几个男朋友?我指的也是——恋
爱。”
他用手压住她的嘴唇,脸色变白了。
“不用告诉我!”他说:“我并不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