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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模糊的问了句:
“谁?竹伟吗?”一个高大的人影一下子闪到了她的床前,她来不及看清楚,她的眼睛
就被一只凉凉的大手所遮住了,那人在床前跪了下来,她感觉得到那热热的呼吸,带著那么
熟悉的、亲切的、压迫的热力对她迎面吹过来。她的心跳了,气喘了,浑身紧张而神志昏
乱。她听到那想过一百次,梦过一千次,恨过一万次,而忆过一亿次的声音,在她耳边低低
的、柔柔的、清清楚楚的响著:“别看我,芷筠。也别说话,你听我先说。我知道我错了,
大错特错了,我又愚笨又糊涂,可是我爱你爱得发疯发狂,一个如此爱你的男人,却让你受
尽侮辱与伤害,这男人是个混球!是个白痴!他连竹伟都不如!古人负荆请罪,我不知道怎
样才能向你请罪。但是,请罪并不重要,告诉你一句心里的话才最重要。台茂公司对我不算
什么,在这世界上,我唯一渴求的,只有你!现在,芷筠,原谅我了好吗?你看,我把秋天
带到你面前来了!”
她闻到一股淡淡的,青草似的气息,这气息混合著雨、混合著一种难解的、泥土的清
凉,充斥在空间里。那只手从她眼睛上移开了,她眨动著睫毛,张大了眼睛,触目所及的,
竟是一株红滟滟的紫苏!种在一个白色的花盆里。那心形的大叶片上,缀满了雨珠,每粒雨
珠,都在床头的灯光下闪耀著璀璨的光华。她惊愕了,困惑了,抬起眼睛来,她接触到他那
对热烈的、闪灼的、渴望的眸子。
“你瞧,我们抓得住秋天的,是吗?我把秋天抓来了!”他说。“我……我……”她嗫
嚅著,那样软弱,那样飘忽,她的心像驾著云雾的小船,荡漾在一片充满柔情的天空里。
“我不知道,也有花圃种这种紫苏。”
“是吗?”他问,深深的望著她。“我也不知道。我带了家里的花盆,到我们那座‘如
愿林’里去挖来的!”
她的眼睛大大的睁著,眉端轻轻的蹙了起来,于是,她发现了,他淋了雨,他的头发湿
淋淋的挂在额前,一件牛仔布的夹克已完全透湿。她伸出手去,轻触著他的面颊,他没刮胡
子,下巴上,胡子渣儿零乱得像一堆杂草,头上,是另一堆杂草。他的样子又憔悴、又狼
狈。但是,那对眼睛却如此深情的闪著光芒。“你去了那座松林?在这样下著雨的晚上?”
她幽幽的问。“你——是个傻瓜。”“你要这个傻瓜吗?”他问。“我发誓,这傻瓜以后在
你面前决不说谎,决不掩饰任何事情,如果前面是坦途,我们一起去走,如果前面有荆棘,
我们一起去砍!只请求你,别再让任何误会,把我们分开!”
她凝视著他,心里所有的愤怒、委屈、不满、悲痛都在这一瞬间瓦解冰消。她闭上了眼
睛,感觉到一种近乎痛楚的柔情,把她紧紧的包围住了。于是,她被拥进了一个宽大的怀抱
里,他那湿淋淋的衣服紧贴著她的身子,他的唇灼热的、焦渴的、强烈的捉住了她的。
好一会儿,他们静静的拥抱著,谁也不说话。然后,他的唇滑向她的耳边。“答应我一
件事。”他低语,声音里充满了痛楚与怜惜。
“什么?”“不许再生病,不许再瘦了!”
她在他怀中轻颤!“也答应我一件事!”她说。
“什么?”“不许再淋雨,不许再做傻事了!”
他吻她的发鬓,吻她面颊上的小涡,吻她那小小的耳垂。他们共同听窗外的雨声,那雨
淅淅沥沥,叮叮咚咚,纷纷乱乱,像是有人在乱弹著一支吉他。怎么?雨声也会如此好听?
怪不得古人有诗句说:“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今夜,大弦小弦的音乐,都
已经有了!
好一支美丽的秋歌!秋歌20/4210
早上,芷筠恢复了上班。
一走进办公厅,所有的职员都用一种特殊的眼光望著她,接著,就纷纷过来打招呼,向
她问好,观察她的气色,表现出一份少有的亲切和关怀。芷筠是敏感的,她立刻体会出大家
那种不寻常的讨好,他们不是要讨好她,他们是要讨好方靖伦!她心里微微有些不安和别
扭。但是,在这个早上,在这秋雨初晴的、秋天的早上,她的情绪实在太好,她的心还遨游
在白云的顶上,她的意识正随著那轻柔的秋风飘荡,这样的心情下,没有别扭能够驻足,她
微笑著,她无法自已的微笑著,把那份难以抑制的喜悦悄然的抖落在办公厅里,让所有的职
员都感染到她的欢愉。于是,同事们彼此传递著眼光,发出自以为是的、会心的微笑。
走进经理室,方靖伦还没有来。她整理著自己的桌子,收拾著几天前留下来未做完的工
作。不自禁的,她一面整理,一面轻轻的哼著歌曲。正收拾到一半,门开了。方靖伦走了进
来。带著一抹讶异和惊喜,方靖伦看著她。
“怎么?身体全好了?为什么不多休息两天,要急急来上班呢?”芷筠微笑的站在那
儿,长发上绑著一根水红色的缎带,穿了件白色的敞领毛衣,和粉红色的长裤,脖子上系了
一条粉红色的小丝巾。她看来娇嫩、雅丽、而清爽。她是瘦了很多,但那消瘦的面庞上,却
是浅笑盈盈的,以致面颊上的小涡儿在那忽隐忽现的浮漾。她的眼睛温柔迷蒙,绽放著醉人
的光采。那小巧的嘴角,微微的抿著,微微的向上弯,像一张小巧的弓。一看她这副模样,
方靖伦就按捺不住他的心跳,可是,在心跳之余,他心里已经隐隐的感到,她那满脸梦似的
光采,与她那满眼盈盈的幸福,决不是他所给予她的!他曾问她要一个答案,现在,她带了
答案来了!不用她开口,他也敏锐的体会到,她带了答案来了!
“你的精神很好呵!”他说,审视著她。“是不是……暴风雨已经过去了,天气晴
了?”
她低低叹息,笑容却更醉人了。
“你能体会的,是不是?”她轻声说,凝视著他。“你也能谅解的,是不是?我……我
很抱歉,我必须告诉你……我已经做了决定……”“我知道了,”他说,感到心脏沉进了一
个深而冷的深井里,而且在那儿继续的下坠。“你的脸色已经告诉我了,所以,不用多说什
么。”她祈求的看著他。“原谅我,”她低语。“我完全无法控制,他使我……咳!”她轻
咳著:“怎么说呢?他能把我放进地狱,也能把我放进天堂!我完全不能自已!无论是地狱
还是天堂,我决定了,我都要跟著他去闯!”他无法把自己的眼光从她那做梦似的脸庞上移
开。她无法自已,他又何尝能够自已!他嫉妒那个男孩子,他羡慕那个男孩子!殷超凡,他
何幸而拥有这个稀有的瑰宝!他深吸了口气,燃起了一支烟,他喷著烟雾,一时间,竟觉得
那层失望在心底扩大,扩大得像一把大伞,把自己整个都笼罩了进去。他无法说话,只让那
烟雾不断的弥漫在他与她之间。
“你生气了?”她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不。”他说:“有什么资格生气呢?”
“你这样说,就是生气了!”她轻叹著,用手抚弄著打字机,悄声而温柔的低语:“请
你不要生气!我敬佩你,崇拜你,让我们作为好朋友吧,好吗?”
好吗?你能拒绝这温柔的、低声下气的声音吗?你能抗拒这雅丽的、温馨的、超然脱俗
的脸孔吗?而且,即使不好,你又能怎样呢?他重重的叹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