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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隔壁裴家的人常来走动以外,经年累月,都见不著生面孔的。
“对不起,我们是来寻亲的。”世纬上前一步,忙著对两个女士行礼。“这个女孩名字
叫小草,是李大海的侄孙女。从北方一路跋涉到扬州来,为的是和亲人团聚,听说李大海已
不在府上,不知道能不能告诉我们,他去了哪里?”
月娘还来不及回答,静芝已颤巍巍的走上前来,全神贯注的,非常紧张的倾听著,整个
人都陷入某种莫名的兴奋里。
“是谁?是谁?”她喘著气问:“我听到一个年轻人在说话!是谁?是谁?”她摸索著
伸出双手,想抓住那年轻人的声音。“天啊!”她喊著:“你在哪里?说话啊!让我再听清
楚一点!说话啊……”“太太!太太!”月娘一把握住静芝捞著空气的双手。“是三个客
人,不认识的,他们是来找大海的……”
“不要拦我!”静芝挣扎著喊:“说话啊!为什么不再说话了?求求你,说话啊……”
她哀求的面向著世纬。
世纬实在是太震惊了。他瞪视著面前这瞎眼的老太太,简直不知道要怎么反应。小草也
吓得缩到青青怀里去了。静芝一步步向世纬逼进,声音几乎是凄厉的:
“你说话啊,不要戏弄我这个瞎眼的老太婆啊!”
“好好,我说我说……”世纬被静芝的急切所震动了,匆促的开了口:“这位老太太,
我想你一定弄错了我的声音……事实上,我只是一个陌生人……”
“陌生人?”静芝深深的抽了口气,整个人更加绷紧了。所有的思想意识,都被一份强
烈的期盼和回忆所攫获了。“不!不!不!”她哀声狂叫,直冲上前,准确的一把捉住了世
纬的手腕:“你怎么还说你是陌生人?你不是陌生人,你是我的儿子元凯啊!你回来了!谢
谢天!你终于回来了!元凯呀!我等你等得好苦呀……”世纬太震惊了,被这等意外,弄得
手足失措。他拚命想挣脱老太太的掌握,觉得自己的头更痛更晕了。
“老太太,你认错了人,我不是什么元凯,我姓何,名叫何世纬……我从北京来
的……”
“太太!太太!”月娘扑过去,也紧张的去扳著静芝的手指,想把世纬从这份纠缠中给
解救出来。“这不是少爷啊!你认错了,真的认错了!快放手呀……”
“我没有认错!”静芝落下泪来:“我自己的儿子,我怎么可能认错呢!元凯啊!我知
道你恨我们,你不肯原谅我们,可是……你是我的儿子啊,你不能连娘都不认呀……”
“这位老太太,”青青再也忍不住,冲上前去帮月娘的忙。“你快放开世纬,他怎么会
是你的儿子呢?他这还是第一次来扬州,第一次来傅家庄呢……”
“是呀是呀!”小草慌张的接口:“我们是来找我海爷爷的!”“你是谁?”静芝的脸
转向了青青,厉声的问。
“我?”青青吓了好大一跳,结舌的说:“我是……我是……我是他妹妹!”“不!”
静芝有力的说:“你是漱兰!”
天啊!这是怎样的误会,越来越缠夹不清了。月娘转头对长贵急急的说:“没办法了,
你快去把老爷找来!”
“是!”长贵急忙忙转身而去。
这边,青青和静芝开始各说各的。
“我不是什么兰,我的名字叫青青……”
“你连名字也改了?好吧,青青绿绿都没有关系,我承认你了!你就是我的媳妇儿。行
了吗?”
“不对不对,”青青更急了:“我不是你的媳妇儿……”
“住口!”静芝一声大吼,青青又吓了好大一跳。“走开走开!”她突然把世纬紧紧抱
住,悲痛欲绝的喊著:“你们已经回来了,我也已经承认你是媳妇儿了,你就不要再跟我
抢,跟我争吧!以前的事,都是振廷的错,怪不了我呀!元凯元凯,你不要不认我,你看看
我的眼睛,难道它们还不能告诉你,我是多么思念著你的吗……”
“老太太……”世纬头昏脑胀,脸色发青。“拜托你,请你不要再摇我了,我实在弄不
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可是,我很不舒服,我已经天旋地转了……”
“是呀,婆婆,”小草著急的插了嘴:“大哥的头受了伤,还没好,请你不要摇他
呀……”
“什么?受伤了?”静芝立刻恐慌起来:“什么地方受伤了?给娘摸一摸……月娘,月
娘,快叫长贵去请大夫!快呀……”
正闹得不可开交,振廷匆匆忙忙的赶来了。
“静芝!不许胡闹!”他十分威严的一声大喝,把所有的人都镇住了。“你吃了药没
有?怎么糊涂到这种地步?抱著别人成何体统?还不快放手?放手!”他大声命令著:“你
听到了吗?放手!”静芝呆了两秒钟,面有惧色。她的身子缩了缩,似乎想松手。可是,才
松开一点点,她又反手更紧更紧的抱住了世纬,回头对振廷悲切之极的、哀怨之极的说:
“十年前你已经拆散过我们母子一次了,这次,我说什么也不让你再拆散我们!你可以
杀了我,但是不能逼我放掉元凯,我不放,不放!”“你疯得不可救药了!”振廷大跨步上
来,不由分说的就去拉静芝的手。“你放手!快放手!”他又拉又扯。
“不放不放!”静芝牢牢抱住。
两人你来我往,把世纬弄得像拨浪鼓似的转个不停,一边站著的青青和小草,简直看得
目瞪口呆。
世纬张著嘴,想说什么,想摆脱这两个老人的纠缠,但他什么也来不及说。本已头昏脑
胀的他,此时再也支持不住,只觉得眼前金星乱冒,耳中钟鼓齐鸣,人就昏厥了过去。
青青河边草5/334
世纬病倒了。在记忆里,世纬从小到大,几乎是无灾无病长大的。这次离家出走,他想
“体验人生”,可真是“体验”到了不少。第一次遇到从花轿上逃下来的姑娘,第一次和人
打架,第一次到了江南,第一次被人误认成了儿子,还第一次病倒在一个陌生的家庭里。怪
不得古人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原来,“行万里路”还可以有几万种希奇古怪的遭遇。
世纬一连几天,都病得昏昏沉沉。可是,他并没有完全人事不知。他躺进了一间古色古
香的卧室,四壁挂满书画,靠窗一张大书桌,桌上文房四宝,一应俱全。他在瞎老太太左一
句“元凯回来了!”右一句“还好,元凯的房间,我天天都收拾的!”这种念叨里,知道自
己躺进了元凯的卧室。然后,自己的床边,就日日夜夜围满了人,一会儿是大夫来诊病,一
会儿是丫环来送饭,一会儿是振廷来探视……至于那位瞎老太,几乎日日夜夜,守在床边,
衣不解带。这还不说,由于看不见,又由于恐惧,她总是用手攥著世纬的衣袖,攥得那么
紧,不肯稍稍松手。好几次,她被振廷下令拖走,她就一路哀嚎著哭出门去:“月娘!月
娘!”她惨烈的喊著。“帮我求求老爷吧!他现在讨厌我,都不肯听我的!但是,他会听你
的!月娘……只要让元凯留下来,我什么都可以不计较,我连女主人的位子,都可以让给
你……”“太太啊!”这种凄厉的哭嚎一定换来月娘悲切的痛喊:“你要让我死无葬身之地
吗?你是主人,我是奴才呀!月娘要有丝毫僭越之心,老天会罚我不得好死……”
“这说的是些什么话!”振廷恼怒的咆哮著。“你们嫌这个家里的悲剧还不够多吗?这
样胡说八道,不知忌讳!来人呀!荷花、秋桂、银杏……你们给我把太太拉回房间去!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