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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在搞什么鬼?这个傅家庄,又是个什么所在呢?正满腹狐疑,怔忡不已中,何世纬来
了。世纬已经有了一番心理准备,不论华又琳此番前来,是怎样的动机,怎样的目的。她总
是他父母为他选的女孩,带来了家乡的呼唤和亲情。一封父母亲笔的家书,已让他心中恻
然。听余妈和阿福两个家仆,细述沿途种种,才知道华又琳登山涉水,这一趟走得十分辛
苦。世纬对这个女子,在百般惊诧和意外之余,却也不能不心生佩服。尤其她一见面的那篇
话,表现出来的;是一个受过现代教育的现代女子,一个颇有几分男儿气概的现代女子。或
者,这个华又琳能了解他种种遭遇,和目前的诸多牵绊吧!总之,不论她了不了解,世纬准
备尽可能的对她坦白。
因此,这个晚上,世纬用了整晚的时间,向华又琳细述他来傅家庄的前因后果。关于小
草、青青、静芝、振廷、绍谦、立志小学……能说的都说了。不能说的,是和青青的一段
情。华又琳啜著傅家茶园里特产的“碧螺春”,听著这曲折离奇、不可思议的故事,她的眼
睛越睁越大,她的注意力越来越集中,她的眼光越来越深邃,紧紧的盯著他。当他终于说完
了,她不禁深深的抽了口气,好半天都回不过神来。世纬的声音恳切而真挚,眼光里带著抹
渴求了解的光芒:
“华小姐……”“叫我又琳!”她简短的说。
“好的,又琳!”他叹口气:“这整个经过,听起来虽然荒唐,但是,就是一件件的发
生了,我卷了进来,一切都身不由主。你已经见到了傅家的每个人,我想你对老太太的印象
深刻……现在,我不单单是希望你能体谅这一切,更希望你不要破坏了傅家目前的幸
福……”
“幸福?”华又琳终于打断了他,迅速的问:“你把这种情况叫‘幸福’吗?”世纬怔
了怔。华又琳站起身子,开始在房里走来走去。她咬著嘴唇,时而看天花板,时而看窗外,
然后,她站定在他面前,眼光落在他脸上了。
“好!我听了你所有的故事!”她有力的说:“终于知道这大半年你在做些什么了!原
来,你不愿在北京做真儿子,却跑到扬州来做假儿子!你不孝顺自己的父母,却来孝顺别人
的父母!不止父母,还有这儿的孩子们……小草,立志小学。你做的真不少!”
世纬注视著她,一时间无言以答。
“你这个人真是奇怪,我们自幼读书,只知道要‘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
幼’,不管怎样,都把这个‘吾老’和‘吾幼’放在前面,你呢?你把‘人老’和‘人幼’
放在前面!你真是与众不同!”
听出她语气中的讽刺和不满,他勉强的接了口:
“我的父母一生平坦,没有遇到大风大浪,生活也平静无波,在北京,我的职业名称是
‘少爷’,什么都不用管!在这儿,傅家两老早已心力交瘁,情景堪怜……这情况不一样
啊!”
“所以,你就在这儿当定假儿子了?”
“不不,这只是暂时的情况,我并没有做长久之计……我只等老太太精神状况一稳定,
我就回去!”
“有你这样‘孝顺’,老太太怎会痊愈?”又琳锐利的看著他:“据我今晚的观察,她
是宁可有你这个假儿子,而不要痊愈起来面对真实的……”“又琳!”他急促的说,压低了
声音:“你能不能小声一点?你左一句假儿子,右一句假儿子,万一给老太太听到,会让她
整个崩溃的!”华又琳蓦然抬头,紧紧盯著他。
“你真心真意的关心她,同情她,是不是?”
“你听了整个故事,难道你没有丝毫震动的地方?”
“我确实震动!我不是为傅家两老震动,我为你何世纬震动!世界上有你这样‘随遇而
安’的人,真让我‘大开眼界’!这整个的事件我必须好好的想一想。老实告诉你,我这次
来扬州,受了两家家长的重托,要把你押回北京去!至于我自己,我只是想来看看你这个人
物,这个从未见过我,却把我否决得干干净净的人物!这个带给我深刻的羞辱的人物!这个
自认为了不起的人物……”
“总之,”世纬大声一叹:“你是来兴师问罪的!”
“不,你错了!”华又琳眼光灼灼:“我不止是兴师问罪,我还要判决你,还要让你服
刑!但是,现在的状况太复杂,我在做一切审判之前,必须把你的案情摸摸清楚!”她扬了
扬下巴,忽然微微一笑。“放心,在彻底了解案情之前,我不会轻举妄动的!”那晚的谈
话,就这样结束。夜色已深,世纬离开又琳的房间,心事重重的回到自己房里。
青青正在他房里等著他。
看到他走进门,青青立即投入了他的怀里,用手臂紧紧环绕著他,把面颊埋进了他的肩
窝。和青青相识这么久,这是第一次,她主动表示了她的热情。
“世纬,”青青在他耳边,急促的说著:“对不起,我偷听了你和华又琳的谈话,我现
在才知道,你的未婚妻是怎样一个人!我也明白了,为什么婚姻要讲究门当户对!我听到她
对你说什么老啊老,幼啊幼的,我才知道我太天真了,原来,她才是你的对象,能够和你平
起平坐,谈读书,谈理想的那个人!你以前不知道她是怎样的人,还可以不理她,现在你知
道了!所以……所以……”她落下泪来,声音哽咽:“如果你不要我了,我也不会怪你的,
我不敢跟她去比……”
“青青!”世纬惊愕的喊,用力扳起她的头,去凝视她的眼睛。“你不信任我吗?”
“我如何信任你?”青青倒退了一步,悲切的注视著他:“虽然我早就知道你有个未婚妻,
可是这三个字在我心里只是模模糊糊的一片,我没有认真的去想过,直到现在,一个真真实
实的人站在我面前,我才明白,什么叫大家闺秀,她让我觉得,自己好渺小啊!”
“渺小?这个渺小的你,让我早已弃械投降了!在我们一起经过这么多患难,这么多痛
苦和欢乐之后,你还不能对自己有信心吗?你还不能对我有信心吗?华又琳的突然出现,确
实让我措手不及,也确实给我带来良心的谴责,但是,她不能动摇你在我心里的地位!一点
都不能!”
“你不要说些甜言蜜语的话来哄我!”青青揉了揉眼睛,又倒退了一步。“你会让我的
脑子发晕,糊里糊涂的看不清自己,傻里傻气的一直做梦……你不能这样子对我呀!如果最
后你还是会离开我,现在就不要骗我……”
“骗你?”世纬冲上前去,用双手捉住她的双臂,激动的说:“如果你不相信我,你去
问绍谦,问他我怎么说过!青青!”他把她紧拥入怀。“或者,你没有华又琳的学问,没有
她的身分和家世,但是,你是那个——我唯一想要的女人!我这辈子只要你一个,听清楚了
吗?”
她摇头。“听不清楚!”她啜泣著:“不敢听清楚!”
“青青!”他凶了一声:“我要生气了!”
“不要生气,千万不要生气!”她急促的轻喊著:“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害怕你会跟
著她回北京,把我和小草、婆婆和立志小学全体都丢开!因为,她说的话,好像每一句都那
么有道理呀!”世纬忽然泄了气,是啊,又琳的话,句句有理,句句打入他的心,怎能“老
人老”而不“老吾老”?怎能孝顺别人的父母,而不孝顺自己的父母?他蓦然明白,青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