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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言一语一举手一投足都使老太太开心。两个孙子长成后有了自己的事业,女孩子却比较能
够依依膝下。但是,小女孩儿会变成少女,少女就会恋爱,这孙女儿的血统里有几分野性,
又有几分柔性,她是个矛盾而热情的女孩。十九岁那年她爱上一个男孩子,这恋爱遭遇到全
家激烈的反对,反正,这爆发了一场家庭的大战。而这时候,这家庭中最有力量说话的人就
是老太太的长孙,他采取了隔离的手段,把这个恋爱恋昏了头的妹妹送往美国去读书,谁知
这小妹妹一到美国就疯了,她用刀切开了自己的手腕,等两个哥哥得到消息赶到美国,只赶
上帮她料理后事。”他住了口。盯著雅晴。
雅晴深深吸气,端起咖啡来喝了好大一口,咖啡已经冷了,她背脊上的凉意更深,手臂
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她一瞬也不瞬的瞪著桑尔旋,简直不能相信自己听到的故事。但是,
桑尔旋那低沉而真挚的声音,那哀愁而郑重的神情,都加强了故事的真实性,她已经听得痴
了。“兄弟两个从美国回来,都彼此立下了重誓,他们决不把这个噩耗告诉老太太,因为老
太太是再也不可能承受这样的打击了。他们和姑妈研究,大家一致告诉老太太,小孙女在美
国念书念得好极了,他们捏造小孙女的家书,一封封从台北寄往美国,再由美国寄回来。老
太太更老更老了,她的眼睛几乎看不见了,耳朵也快聋了。但是,她每年都在等孙女儿归
来。然后,到今年年初,老太太的医生告诉了这兄弟两人和姑妈,老太太顶多只能再活一年
了,她的五脏几乎全出了问题。老太太自己并不知道,还热切的计划著孙女儿归国的日子,
她天天倚门等邮差,等急了,她就叹著气说,孩子,回来吧!只要能再见你几天,你老奶奶
就死而无憾了。”
他的眼光从她脸上移开,呆望著手里的咖啡杯,他眼里有了薄薄的雾气,脸色显得相当
苍白,他的嘴唇轻颤著,似乎竭力在抑制情绪上的激动。她望著他,傻了,呆了。这小小的
故事竟激起了她心中恻然的柔情,使她心跳加速,呼吸急促,而鼻子中酸酸的。她紧紧的注
视著桑尔旋,心里有些糊涂,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敢相信。
“这是个真故事?”她怀疑的问。
“是的。”“我不能相信这个,”她挣扎的说:“太多的死亡,太多的悲剧,我不能相
信!”“请相信他!”一个女性的声音忽然在雅晴身边低哑的响了起来。雅晴吓了好大一
跳,猛然抬头,才发现这竟是隔壁桌上那孤独的女客,她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们桌边了。拉
开了椅子,她自顾自的坐了下来,深深的望著雅晴。雅晴完全堕入迷雾的深渊里去了,她瞪
视著这个女人,在近处面面相对,她才发现这女人绝对不止四十岁,大概总有五十边缘了,
但,她的皮肤仍然细腻,她的眼珠乌黑深邃——似曾相识。对了!雅晴惊觉过来,这女人眼
里也盛满了哀愁,和桑尔旋同样的哀愁,也同样深邃而迷蒙,闪烁著幽柔的光芒。
“你……”雅晴呐呐的开了口:“你是谁?”
“我就是那个老太太的女儿,孩子们的姑妈。”
雅晴张大眼睛看看她,再看看桑尔旋。
“你们……到底在做什么?”她困惑到了极点。“你——桑尔旋,难道你就是那个孙
儿?两兄弟中的弟弟?”
桑尔旋抬起眼睛来了,正视著她。他苍白的脸色正经极了,诚恳极了,真挚极了。
“是的,我就是那个弟弟。让我介绍兰姑给你,兰花的兰,她的全名是桑雨兰,我们都
叫她兰姑,只有奶奶叫她雨兰。你会喜欢兰姑,她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女人。我们中国的女
性,常常就是这样默默的把她们的美德和爱心都埋藏在自己的小天地里,而不为人知。”
“尔旋!”兰姑轻声的阻止著。“不要自我标榜,你使我难为情。”雅晴不安的看著他们两
个。觉得越来越糊涂了。
“为什么告诉我这个故事?”她问,蹙起了眉头,她的眼光落在兰姑脸上。“你那个死
在美国的侄女,她叫什么名字?”
“她叫桑尔柔。”兰姑低哑的说:“可是,我们都叫她的小名,一个很可爱的名字:桑
桑。”
雅晴猛的打了个冷战,寒意从脊椎骨的尾端一直爬到脖子上。她死命的盯著桑尔旋,声
音变得又冷又涩。
“这就是你跟踪我的原因?因为我像桑桑?”
“不是非常像,而是一部份像。”
“我走路的姿态?我生气的样子?我的身材?我说话的声音……”“最像的是你的眼
睛”,兰姑说,仔细而热烈的端详她。“还有你的一些小动作,用手拂头发,抛手袋,转
身,抬眉毛……甚至你那冲口而出不假思索的说话,常常神游太空的习惯……都像极了桑
桑。昨天尔旋告诉我发现了你的时候,我根本不相信,今天我亲眼看到了,才敢相信世界上
居然有这样的巧合。不过,你比桑桑高,也比她胖一点,你的下巴比较尖,眉毛也浓一
点……”
“总之,没有桑桑漂亮?”她又冲口而出。
兰姑深切的凝视她。“你非常漂亮,”她的声音真挚而诚实。“不过,我们的桑桑对我
们来说,是独一无二的。我想你一定了解这点,对你的家人来说,你也是独一无二的!”
未必,她想,脑中闪过了父亲和曼如的影子。
“好,”她坐正了身子,挺了挺背脊。“你们发现了一个长得像桑桑的女孩,这对你们
有什么意义呢?”
“有。”桑尔旋开了口。“奶奶几乎已经全瞎半聋,而且有点老得糊糊涂涂了,桑桑又
已经离开三年了,三年间总有些变化,所以,奶奶不会发现……”
她如同被针刺般直跳起来,眼睛睁得不能再大了,她嚷了出来:“你们总不会疯狂到要
我去冒充桑桑吧?”
“我们正是这个意思。”桑尔旋静静的说。
她惊异的看著他们,兰姑的眼光里带著热烈的祈求。桑尔旋却镇静的等待著,那股哀愁
仍然在他眉梢眼底,带著巨大的震撼的力量,撼动著她,吸引著她。她深抽了口冷气,挣扎
著问:“我为什么要做这件事?”
“我们给待遇,很高的待遇。”桑尔旋说,一直望进她的眼睛深处去。“如果你还有点
人类的同情心,你该接受这个工作,去安慰一个可怜的老太太,她一生已经失去了很多的东
西,这是她生命中最后几个月了。”
“这……这……这会穿帮的!”她和自己挣扎著。“我对桑桑一无所知,我对奶奶一无
所知,我对你们家每个人一无所知……老天!”她站起身来,丢下餐巾,拎起自己的帆布
袋:“你们都疯了!你们看多了电影,看多了小说,简直是异想天开!对不起,我不能接受
这工作!”她转过身子,想往外走。
“就算演一场戏吧!”桑尔旋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著:“总比你在家里面对你那个同年龄
的小继母有趣些!”
她倏然回头,死盯著桑尔旋,她的背脊又僵硬了。“你昨晚还是跟踪了我!”她怒冲冲
的说。“而且打听了我,你不是君子。”“对不起,我有不认输和做到底的个性。”他伸手
拉住她的帆布袋:“我们家的人都很少求人帮忙。”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柔和而酸楚:
“雅晴,我求你!”
她回头瞪视著他,在他那闪烁著光芒的眼神中,在他那酸楚而热烈的语气里,整个人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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