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大
中
小
士一结婚兮不复还!”
“该死!”颂蘅又笑又骂。
黎鹏远笑弯了腰,一面笑著,一面不知不觉的移到颂萍身边,悄悄的挽住了她。颂萍也
笑,笑得仆在黎鹏远的怀里,显然,她已把那些花花草草的事忘了。
一时间,满屋子里的人都在笑,连那躲在门背后偷听的女佣春梅也在笑,端著点心出来
待客的虞太太也在笑,刚从楼上走下来的虞无咎——颂萍姐弟的父亲——也在笑。欢愉的气
息充塞在屋子的每一个角落。佩吟悄悄的望著虞家姐妹,奇怪他们家中怎么容得下这么多欢
乐。连她们选择的丈夫,都具有高度的幽默感。她不由自主的想起了自己的家,卧病在床的
母亲,白发苍苍的老父,少年夭折的弟弟……唉!天下有那么多不同的家庭,为什么她家就
该独独承受人生的至悲和愁惨?她想得出了神了,想得忘记自己身在何处了……直到颂萍的
母亲虞太太叫了她一声:
“佩吟!”“噢!”她回过神来,睁大眼睛看著虞太太。
“什么时候喝你的喜酒呀?”虞太太笑嘻嘻的问。
“哦,这……”她的脸红了,想起林维之。林维之,维之,维之,维之……也曾海誓山
盟,也曾互许终身,也曾共享欢乐,也曾计划未来……可是,维之,维之,你人在天涯,心
在何方?她的脸色由羞红而变成苍白了。
“知道吗?”颂蘅摇撼著母亲,仍然像小女孩似的搓揉著母亲。“佩吟是我们这一群里
第一个交男朋友的。她念大一的时候就和工学院那个林维之恋爱了,大三就和他订婚了……
那时候,何子坚还没认识我呢!”
“哦!”虞太太的笑意加深了。“原来你早就订了婚啊?那么,怎么还不办喜事呀?”
“人家林维之在国外呀!”颂蘅说。
“国外?”接口的是颂超,他正一瞬也不瞬的看著佩吟,看著她那由红变白的面颊,看
著她那逐渐失去血色的嘴唇:“他在国外做什么?”他粗鲁的问。
“念书!念博士!”颂蘅瞪著颂超:“人家可不像你这样没出息,林维之发誓要拿到博
士学位才结婚!”她转头对著佩吟,收起了笑,认真的问:“真的,佩吟,他的书到底念得
怎么样了?有没有回国的打算?依我说啊,有个硕士学位也可以对家里交代啦,你还是写封
信催他回来,把大事办一办,我急著要喝你的喜酒呢……”“是啊!”虞太太接口:“你们
这一代的女孩子,谈到结婚都像谈到坐牢似的,躲得个快!我像你们这个年龄呀,已经是三
个孩子的妈妈了……”
佩吟忽然觉得头晕目眩,觉得这屋里那么多人,那么多说话的声音,那么嘈杂,那么乱
哄哄而又笑语喧哗。她头昏,心脏绞扭,双手发冷……她再也坐不住了。忽然间,她就站起
身来了,很快的,匆匆的,像要逃避什么似的说了句:
“对不起,虞伯伯,虞伯母,我要回去了。”
“干嘛?”颂蘅一怔。“多坐坐,咱们还有好多话要聊呢!”
“不了。”她勉强的笑笑。“改天吧,等你度完蜜月再说。我还要回去改卷子,明天一
早还有课。”
“等一下再走,”颂萍热心的挽留著,看看手表:“坐到十点钟,我们也要回家,可以
用车子顺路送你回去!怎么样?”
“不,不,”她慌乱的摇著头,虚弱的微笑著:“我真的回去还有事!”“这样吧!”
颂超突然跳起来说:“我送你一段路,我正想出去散散步。”佩吟看了颂超一眼,那傻小子
一脸的天真,眉间眼底,仍然稚气未除。她忽然想起弟弟佩华,假若佩华不死,今年大概也
这么大了。她深吸了口气,摇摇头,不能再想佩华了。否则,她总有一天,会变得像母亲一
样,整个精神崩溃,想到这儿,她就不自觉的浑身掠过一阵寒颤。
终于,走出了虞家的大门。街道上,那凉爽的,暮春时节的风,带著轻寒对她扑面而
来,她再深吸了口气,好像有什么无形的重担,正压在她胸口上,使她无法呼吸,无法透
气。虞颂超走在她身边。一反在家中的“淘气”,他走在那儿,出奇的安静,只是不时悄悄
的、默默的看她一眼。他似乎在想著什么问题,什么心事,由于他那么安静,走了好长的一
段路,佩吟都几乎忘记了他的存在。然后,忽然间,他的话就鲁莽的冒了出来,一下子打破
了寂静的夜色:
“他——根本不想回来了吧?”
“什么?”她一惊,蹙起了眉头,一时之间,完全不知道他的意思。“你说什么?
谁?”
“那个林维之,”他盯著她。“他并不想回来吧?他拿不到博士学位?也不准备回来
了,是不是?”
她站住了。慢慢的,她转过身子,抬起头来,正视著他。正视著这个大男孩子,正视著
这个若干年来,在她生命里根本不存在的男孩子。她凝视他,从那睫毛深处凝视他。街灯正
照在他脸上,月光也照在他脸上,他的脸是一片坦坦然的真挚,那对大而亮的眼睛,像两面
小小的镜子。她几乎可以在他瞳仁中看到自己的反影。当你面对一份真实的时候,你就无法
再欺骗自己了。“你怎么知道?”她问。
“我有三个姐妹,”他认真的、坦率的说:“我是在女孩子堆中长大的,我看惯了姐姐
们的欢乐和幸福。每次,当她们谈到婚姻和男朋友的时候,她们的眼睛就发光了……而你,
你没有。你很烦,你很忧愁。所以,我想……那个林维之,他是不会回来了。”她的睫毛闪
了闪,睁大眼睛,她不很相信似的再去看他。不可能的!她没有被虞家三姐妹看透,却被这
稚气未除的男孩子所看透了!她深刻的去打量面前这张脸,她只看到一份最最坦白的直率,
和一份最最真挚的关怀。这使她又闪电般的想起佩华,假若面前的男孩是佩华,她也一定瞒
不过他的。想到这儿,她觉得眼眶湿润了。她垂下眼睑。
“你对了。”她喑哑的说:“他不会回来了,即使他回来,也不是我的了。”“怎么
说?”他追问著。
她再度抬起睫毛,看著他,一本正经的说:
“他去年已经结了婚,娶了另外一个女孩。”
他睁大眼睛,微张著嘴,灯光下,他那短短的头发,那宽宽的额,和那微张著的嘴,显
得驴驴的,傻傻的,憨憨的……却也是天真的,可爱的,纯挚的。他好半天,才深抽了口
气,呐呐的、笨拙的说:
“对不起,我不该去提他。我不知道,已经糟糕到这个地步。真的,我不该去提
他……”
“不要抱歉,”她很快的打断他。“这又不是你的错,事实上,我早就该面对这件事
了。我应该……告诉所有的朋友,但是……”她深思的望著道路的尽头,语气变得幽幽的,
做梦似的。“我总在欺骗自己,试图说服自己……他会离开那个女人,重新回到我的身
边……”
“老天!”他冲口而出:“你还在爱他!”
她一震,目光从道路尽头收回来了。怎么了?自己会对这样一个孩子说出内心深处的
话,她惶惑而迷惘,抬起头来,她再面对他,蓦然间觉得十分沮丧,十分烦恼,十分懊悔。
她仓促的说:“好了!颂超,你回去吧!不要再送我了!我家就在前面,几步路就到了!”
“既然只有几步路,我就送到底吧!”他说。
“你听话!”她命令似的,像个大姐姐,像在对佩华说话。“回去吧!我要一个人走
上一篇:寒烟翠
下一篇:梅花烙(梅花三弄系列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