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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看著女儿,正要说什么,屋里已传出一阵尖锐的呼唤声:
“佩华!佩华!你快进来!我听到你的声音了!佩华,你在花园里干什么?不要一个劲
儿念书呀!眼睛都近视了!佩华!佩华!佩华……快进来呀……”
韩永修咬了咬牙,放开佩吟,他快步的走进了卧室,直冲到老妻的床前。佩吟轻悄的往
自己房间走去,她听到父亲的声音,那样苍凉,那样悲苦,那样无奈,而又那样真实的、诚
挚的,也是“残酷的”在说著:“素洁,你醒醒,求你醒醒吧!咱们早就失去佩华了!他死
了,六年前就死了!你必须承认这事实,是钟大夫给他开的刀,记得吗?他在手术台上就死
了!记得吗?他只活到十七岁……”“胡说!”母亲在尖叫著:“你是谁?我不认得你!我
不认得你们每一个人!为什么你们要包围著我?滚开!都给我滚开!我要佩华!我要佩华!
我要佩华……”她的声音变成了凄厉的狂叫:“我要佩华……”
佩吟忽然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她不自禁的用双手紧紧的捂在耳朵上,想逃避这凄厉的
呼唤。六年了!她呼唤了整整的六年了。但是,她如何唤得回一个早已死去的儿子呢?
她冲回自己的卧房,很快的关上房门,似乎想把那凄厉的呼唤关在门外。站在房子中
间,她慢吞吞的转过身子,目光呆呆的瞪视著书桌,桌上堆著学生的作业簿、作文本、周记
本、习字簿……在那些小山似的作业本上,有一张刺目的红帖子。虞颂蘅的结婚请帖。她费
力的把目光从那请帖上移开,下意识的移向了窗子。
那窗玻璃上的“26”居然还没有化开,没有消失。金盏花2/372
赵自耕的家坐落在台北市郊。
好不容易,佩吟总算找到了那幢房子,镂花的大铁门深掩著,夜色里,隔著镂空的铁
栅,她也可以看出花园里那种“庭院深深深几许”的情景,高大的树木,穿花的小径,扑鼻
而来的素馨花香……挺不真实的,像小说中的“侯门”。佩吟还没按门铃,心已先怯了。只
知道赵自耕是大律师,却不知道他还是“富豪”。雨仍然在下著,佩吟撑著一把“阳伞”,
花绸的伞面早就湿透了,伞外下小雨,伞内下毛毛雨,她的头发和衣襟,都沾著水雾,连鼻
梁上和面颊上都是湿漉漉的。她在门外先吸了口气,才鼓勇按了门铃。
先是一阵狗吠声在迎接她,接著,有条灰黑色的大狼狗就直奔而来,纵身一跳,那高大
而粗壮的身子就扑上了铁栅,把佩吟吓了好大一跳,本能的往后连退了两步。那狗对她龇
牙,门外的街灯,直射在它白森森的牙齿上,使她更添了几分寒意。“不要叫!黑小子!给
我下来!不许爬在门上!”
有个很威严的声音响了起来。“黑小子”?原来这条狗名字叫黑小子,倒很别致。然
后,有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就走了过来,一把拖住了狼狗脖子上的项圈,把它硬拉了下去,抓
牢了狗,他抬头望著佩吟。
“是韩小姐?”他问。“是的。”她很快的回答,注视著面前这张脸,一张很漂亮的、
男性的脸,浓黑的眉毛,挺直的鼻梁,皮肤黝黑,有些像马来人或印度人与中国人的混血。
年纪很轻,大概不会超过三十岁。“请进!”那年轻人打开了铁门,把那咆哮著的黑小子往
后拉开。“赵先生正在等您。”他说,眼光温和,态度有礼。使她怀疑他在这个家庭里的身
分,看样子,他不像佣仆之类,却也不像主人。她跨进了门,一面问了句:
“请问,您是——?”“我姓苏,叫慕南,我是赵先生的秘书。”他笑著说,那微笑和
煦而动人。他的眼光相当锐利,似乎已看穿她所想的。“我也住在赵家。来吧,我给您带
路。”
他拍了拍“黑小子”的头,又说了句:
“去吧!”就放松了手,那狗一溜烟就窜进了那花木扶疏的深院里,消失在夜色中了。
“别怕那只狗,”苏慕南说:“等你跟它混熟了,你会发现它比人更可爱,因为它不会和你
钩心斗角。”她不自禁的深深看了他一眼。赵自耕的秘书?她没料到赵自耕会用男秘书,她
总以为,这些“成功”了的“大人物”,一定都有个“漂亮”的“女秘书”,而这女秘书的
身分还是相当特殊的。跟在苏慕南身后,她向花园深处走去,路面很宽,显然是汽车行驶的
道路,车道两旁,全是冬青树,修剪得整齐而划一。冬青树的后面,一边是花园,一边是竹
林,花园中影绰绰的只看到繁花似锦,到底是些什么花,就都看不清楚了。竹林很深,竹林
后面,似乎还有亭台和花圃,夜色里完全看不真切。但,这一切已很深刻的震撼了佩吟。她
不自觉的联想起自己家中的小花园,小得不能再小,小得像个袖珍花园,自己家还是残留的
日式房子,目前在台北市,这种日式房子已不多了,大部份都被拆除了盖大厦。自己家还是
公家配给的房子,父亲当了一辈子的公务员,就落得这栋配给的日式小屋。在沉思中,她绕
过了好几个弯,然后她看到了那栋两层楼的白色建筑物。像座小白宫呢!她想。房子并不
新,却相当考究,台阶和墙面,都是白色大理石建造的。她匆匆一瞥,也来不及细看,因
为,她的心脏已经在咚咚咚咚的乱跳,她开始怀疑自己来应征这个工作是智还是不智?怎么
也没料到是这样一个豪门之家的小姐!考不上大学。她一定是个被宠坏了的,刁钻古怪,骄
气十足的阔小姐!要不然,就是个颐指气使,任意妄为的小太妹吧!来当这种孩子的家教,
她真能胜任吗?走上台阶,他们停在两扇刻花的柚木大门外了。苏慕南并没有敲门,就直接
把门推开,转身对她说:
“请进来吧!”她走了进去,在玄关处收了伞,苏慕南很解人意的顺手接了过来,帮她
收进一个暗橱里。再推开一扇门,里面就是宽敞而堂皇的大客厅了。苏慕南对里面说了句:
“赵先生,韩小姐来了!”
她走了进去,这才一眼看到,有个男人正坐在皮沙发的深处,一缕烟雾从沙发中袅袅上
升,扩散在客厅中。房间好大,铺著厚厚的地毯,奶油色。她不由自主的看看自己的鞋,湿
湿的,曾经踩过雨水,她怕把人家的地毯弄脏了。她还来不及看清是否弄脏了地毯,沙发深
处的那个男人已站起身来,面对著她了。她看过去。赵自耕,顶顶有名的大律师,活跃在商
业界、司法界、及新闻界的人物。她心中本来对他有个模糊的想像:半秃的头,矮胖的身
材,圆鼓鼓的肚子,有锐利如鹰的眼光,尖酸刻薄的言辞……她看过一部名叫“情妇”的电
影,里面饰演律师的查尔斯劳顿给了她极深的印象,从此,“名律师”在她的心目中都定了
型,全是查尔斯劳顿的翻版。
可是,她眼前却绝非这样一个人物,她几乎是惊愕的望著赵自耕,他好高,起码有一八
○公分!他好年轻,一头又黑又浓又密的头发,有些乱蓬蓬的,头发下,他的脸型方正,戴
著一副近视眼镜,镜片后的眼光是奕奕有神的。他看来文质彬彬而潇洒自如。他穿得很考
究,笔挺的西服裤,咖啡色。米色的衬衫,外面是和裤子同色的西装背心,打著咖啡色有橘
红点点的领带。他身材瘦长,背脊挺直,双腿修长……他简直漂亮得有点过了份!而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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