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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鸥飞处(6)



女的北方口音迥然不同。

“叶小姐,”他迟疑的开了口,深深的注视著她,她是经过了舞台化妆的,戴著假睫

毛,画了浓重的眼线和眉毛,染了颊和唇……他越看越犹疑了,这是那少女吗?近看又真不

像了。可是,说不像吧,又实在很像,他迷糊了。“叶小姐,你不是本地人吧?”他终于问

了出来。

“你怎么知道?”她惊奇的问,笑容里带著一份讨好的夸张。“到底是干新闻的呢!一

看就知道了。我是从菲律宾来的。”

“菲律宾?”他愣了愣,好失望。显然,他是认错人了!天下竟有这样奇异的相似!他

继续盯著她:“到过香港吗?叶小姐?”“香港?”她笑著,帮俞慕槐斟满了酒杯:“俞先

生是不是有门路把我介绍过去唱歌?我知道你们新闻界的人都是神通广大的,是吗?”她睨

视著他,满脸堆著笑,身子俯向了他,一股浓重的香水味与脂粉香冲进了他的鼻孔。“我一

直想去唱,就是没机会,请俞先生多帮帮忙,我先谢谢啦!喏,让我敬你一杯酒吧,俞先

生!”

她举起了酒杯,小手指微翘著,指尖涂著鲜红的蔻丹。俞慕槐有点儿啼笑皆非,端起酒

杯,他解释的说:

“不,你误会了,我对娱乐界一点来往也没有。”

“别客气啦!谁不知道你们办报纸的人交游广阔!”叶馨半撒娇的说,那闽南口音更重

了。“来来,喝杯酒,我敬你哦,俞先生!”俞慕槐不得已的喝了一口酒,叶馨扬著她那长

长的假睫毛,笑吟吟的看著他,她的一只手似有意又似无意的搭在他的手腕上。俞慕槐想把

身子挪开一些,却没有位置可退了。

“报纸可不是我办的,”俞慕槐实事求是的说:“我不过是跑腿的人罢了!”“别客气

啦!”叶馨轻叫著:“俞先生真会说笑话!”她侧著头,瞧著他:“俞先生到新加坡多久

了?”

“只有几天。”“太太没有一起来吗?”她的睫毛又扬了扬。

王建章从旁边插了过来:

“我们这位俞先生还没有结婚呢,叶小姐!你帮他作媒好吗?”“骗人!”叶馨不信任

的望著俞慕槐:“俞先生这么年轻有为,一定早有太太了!”“人家眼界高呀!”王建章笑

著说:“除非碰到像叶小姐这么漂亮的人,他才会动心呀!”

“哎呀,王先生,”叶馨笑骂著:“别拿我开玩笑了,罚你喝杯酒,胡说八道的!”她

注满了王建章的杯子,逼著他喝。

“好好好,我喝我喝!”王建章一仰脖子,真的干了一杯。趁著酒意,他说:“我们俞

先生想请你明天出去玩,他不好意思说,怕碰你钉子,要我代他说!”

简直胡闹!俞慕槐想著,对眼前这一切,突然有种说不出来的厌恶感。这女人只是个歌

女,一个典型的风尘中打滚的女人!他越来越断定自己是弄错了,她根本不是那渡轮上的少

女!而他,也不愿意和这歌女沾上任何关系。可是,叶馨的头已俯了过来,爱娇的问:

海鸥飞处5/41

“真的吗?俞先生?”“当然真的了!”王建章抢著说:“小俞!你说呀,你不是要约

叶小姐出去玩的吗?”

当面否认是不可能的了,俞慕槐只能打喉咙里咿唔了两声,这样已经够了,那叶馨娇羞

脉脉的瞄了瞄他,低低的说:

“明天中午,你请我去香格里拉吃广东茶吧!”

这是套上来了,俞慕槐心烦气躁,却又无可奈何。一个说不出口的误会套出另一个说不

出口的误会,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不等他表示意见,那叶馨又加了一句:

“上午十一点来接我,我住在明阁旅馆,准时呵,我在大厅等你!”俞慕槐苦笑了一

下,只得唯唯的答应著,一抬头,却看到王建章满脸得意之色,正在那儿对他挤眼睛,大有

“还不谢谢我”的味道,他真想瞪他一眼,谁叫你管闲事呢?你这个自作聪明的笨瓜!台上

的舞蹈节目完了,大家鼓起掌来,叶馨也热烈的鼓掌,然后她站起身子,举起酒杯,说:

“我阖席敬一杯吧,我要先告退了,待会儿我还要上场呢!”俞慕槐心中猛的一动,叶

馨“待会儿”三个字念得圆润好听,却赫然是北方口音!任何一个南方人都不能把这三个字

咬得如此正确,尤其那个“儿”字音!他迅速的抬起头来盯著她。她已干了自己的酒杯,大

家都站起来相送,她一一点首道别,俞慕槐紧紧的盯著她说:

“叶小姐!”她站住了,睨视著他。“待会儿,你上场的时候,能为我唱一支《海鸥》

吗?”

她愣了愣,侧著头似乎沉思了一会儿,接著,就嫣然的笑了起来,害羞似的说:“我唱

得不好,你可不许笑呵!”

转过身子,她轻盈的走了。俞慕槐呆坐在那儿,出神的看著她的背影,她的身材修长,

步伐是婀娜多姿的。王建章碰了碰他,笑著说:“快谢媒吧!小俞!”俞慕槐瞪了他一眼,

轻哼了一声,王建章笑了,阖席的人也都笑了。俞慕槐闷闷的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他不

明白大家笑些什么,他开始觉得自己真的是个与众不同的动物了。接下来的时间里,俞慕槐

是魂不守舍而坐立不安的,他无心看任何的表演,也不想吃任何的东西,他只等著叶馨的出

场。叶馨——假若她就是香港渡轮上那少女,假若她逃到了新加坡,她会不会费力的伪装自

己本来面目?她不希望被认出来,她故作娇痴,改变口音……可能吗?他沉思的瞪视著台上

的歌舞,摇了摇头。不,自己当记者当得太久了,习惯性的就要客串起侦探来了!假若她的

戏能演得那样好,她该是个绝世的天才了!换景的时间到了,叶馨又出场了。王建章等立即

报以热烈的掌声,不是在捧叶馨,而是给俞慕槐面子,他看中的人吗!俞慕槐靠在椅子里,

望著她。她已换了衣服,一件粉红镶银片片的媚嬉装,领口开得很大,袒露著肩头和颈项,

头发仍然向上梳著,束著粉红色的花环。她对台下深深鞠躬,又特别向俞慕槐这桌抛来几个

娇媚的眼光。拿著麦克风,她交代了一句:“我给各位唱一支——《海鸥》。”

念到《海鸥》两个字,她特别顿了顿,眼光轻飘飘的飘向了俞慕槐,微微的一笑。王建

章用手肘撞了俞慕槐一下,轻声说:“这小姐对你还真有点意思呢!”

“嘘!别闹,听她唱!”俞慕槐说。

王建章耸耸肩,不说话了。

叶馨开始唱了起来,和刚才在台上一样,她的歌词咬字清晰而圆润,俞慕槐专心的倾听

著那歌词是:

“海鸥没有固定的家,它飞向西,它飞向东,

它飞向海角天涯!渔船的缆绳它曾小憩,

桅杆的顶端它曾停驻,

片刻休息,长久飞行,

直向那海天深处!海鸥没有固定的家,海洋就是它的温床,在晨曦初放的早晨,在风雨

交加的晚上,海鸥找寻著它的方向!

经过了千山万水,经过了惊涛骇浪,海鸥不断的追寻,海鸥不断的希望,日月迁逝,春

来暑往,

海鸥仍然在找寻著它的方向!”

歌完了。俞慕槐用手托著下巴,愣愣的坐在那儿,他说不出自己是怎样一份心情,这不

是那支歌!抬起头,他虚眯著眼睛,深思的望著叶馨,这是另一只《海鸥》吗?他迷糊了,

真的迷糊了!海鸥飞处6/4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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