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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雁容从椅子里跳了起来,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她竭力憋着气说:“请你们送我回 去!”那队长也站起身来,用一种怜悯的眼光望着她说:“江小姐,如果你能及时回头,我相信你父母会撤销这案子的,人做错事不要紧,只要 能改过,是不是?你要为你父亲想,他的名誉也不能被你拖垮。你小小年纪,尽可利用时间 多念点书,别和这种不三不四的男人鬼混… ”
江雁容咬紧了嘴唇,眼泪迸了出来,她把手握紧了拳,从齿缝里说:“别再说!请你们 送我回去!”
“好吧!回去再想想!”
那队长叫人来带她回去,她下楼的时候,正好两个刑警押了一批流莺进来,那些女的嘴 里用台语乱七八糟的说着下流话,推推拉拉的走进去,一面好奇的望着江雁容,江雁容感到 窘迫得无地自容,想起那队长的话,她觉得在他们心目中,自己比这些流莺也高明不了多少。
江雁容回到了家里,走进客厅,江仰止和江太太正在客厅中焦虑的等着她。她一直走到 江太太的面前,带着满脸被屈辱的愤恨,直视着江太太的眼睛,轻声而有力的说:“妈妈,我恨你!挝挝挝挝挝恨你!”
说完,她转身冲回自己的房间里,把房门关上,倒在床上痛哭。江太太木然而立,江雁 容的话和表情把她击倒了,她无助的站着,软弱得想哭。她知道,她和康南做了一次大战, 而她是全盘失败了。她摇晃着走回自己的房间,江雁若正在江太太的书桌上做功课。江太太 茫然的在床沿上坐下,江雁若跑了过来,用手挽住江太太的脖子,吻她的面颊,同情的喊: “哦,妈妈,别伤心,妈妈,姐姐是一时冲动。”
江太太抚摸着江雁若的面颊,眼中充满了泪水,轻轻的说:“雁若,你还小,等你长大 了,你也会从妈妈身边飞开,并且仇视妈妈了!”“哦,不##!挝永远是妈妈的!”江雁 若喊着,紧紧的抱着母亲。“不会的,”江太太摇摇头,眼泪滑了下来。“没有一个孩子永 远属于父母。雁若,千万不要长大!千万不要长大!”
江雁容哭累了,迷迷糊糊的睡着了。这一夜她睡得很不安宁,好几次都被噩梦惊醒,然 后浑身冷汗。她注意到每次醒来,江太太的房里仍然亮着灯光,显然,江太太是彻夜未睡。 她在床上辗转反侧,深深懊悔晚上说的那几句话,她明白自己已经伤透了母亲的心,这一 刻,她真想扑在母亲脚前,告诉她自己是无意的。可是,倔强封住了她的嘴,终于,疲倦征 服了她,她又睡着了。
早上醒来,已经日上三竿了,她起了床,雁若和江麟都上课去了,饭桌上摆着她的早 餐。她整理床铺的时候,发现枕边放着一封信,她诧异的抽出信笺,竟是江太太写给她的! 上面写着:“容容:在你很小的时候,我们都叫你容容。那时候,你喜欢扑在我怀里撒娇,我还能清晰的记 得你用那软软的童音说:”妈妈喜欢容容,容容喜欢妈妈!‘曾几何时,我的小容容长大 了。有了她自己的思想领域,有了她独立的意志和感情。于是,妈妈被摒绝于她的世界之 外。大家也不再叫你容容,而叫你雁容,我那个小小的容容已经失去了。
今天,挝又叫你容容了,因为我多么希望你还是我的小容容!事实上,我一直忽略着你 在长大,在我心中,管你是十七、十八、十九、二十,你还是我的小容容,可是,你已经背 弃了我!孩子,没有一个母亲不爱她的子女,这份爱是无条件的付与,永远不希望获得报酬 和代价。孩子,我所做的一切,无论是对是错,全基于我爱你!小容容,如果我能洒脱到不 爱你的地步,我也无需乎受这么多的折磨,或者,你也就不会恨我了。可是,我不能不爱 你,就在你喊着你恨我的时候,我所看到的,依然是我那个摇摇摆摆学走路的小容!孩子, 事实上,你仍在学步阶段,但你已妄想要飞了。容容,我实在不能眼看着你振起你未长成的 翅膀,然后从高空里摔下来,我不能看着你受伤流血,不能看着你粉身碎骨!孩子,原谅妈 妈做的一切,原谅我是因为爱你,妈妈求求你,回到妈妈的怀里来吧,你会发现这儿依然是 个温馨而安全的所在。小容容,回来吧!
所有做儿女的,总以为父母不了解他们,总以为父母是另一个时代的人,事实上,年轻 一代和年老一代间的距离并不是思想和时代的问题,而是年老的一代比你们多了许多生活的 经验。可是,你们不会承认这个,你们认为父母是封建、顽固,和不开明!孩子,将来,等 你到了我的年龄,你就会了解我的,因为我凭经验看出你盲动会造成不幸,而你还沉溺在你 的梦和幻想里。容容,别以为我没有经过十九岁,我也有过你那份热情和梦想,所以,相信 我吧,我了解你。我是在帮助你,不是在陷害你!
最近,我似乎不能和你谈话了,你早已把你的心关闭起来,我只能徘徊在你的门外。所 以,我迫不得已给你写这封信,希望你能体会一个可怜的,母亲的心,有一天,你也要做母 亲,那时候,你会充分了解母亲那份爱是何等强烈!
孩子,我一生好强,从没有向人乞求过什么,但是,现在我向你乞求,回来吧!小容 容!父母的手张在这儿,等着你投进来!回来吧,容容!做父母的曾经疏忽过你,冷落了 你,请你给父母一个补过的机会。儿女有过失,父母是无条件原谅的,父母有过失,儿女是 不是也能这样慷慨?回来吧!容容,求你!
妈妈于深夜“
看完了信,江雁容早已泣不成声。妈妈,可怜的妈妈!她握着信纸,泪如雨下。然后, 她跪了下来,把头放在床沿上,低声的说:“妈妈,我屈服了!一切由你!一切由你!”她 用牙齿咬住被单,把头紧紧的埋在被单里。“妈妈哦!”她心中在叫着:“我只有听凭你 了,撕碎我的心来做你孝顺的女儿!”她抬起头,仰望着窗外的青天,喃喃的,祈祷似的 说:“如果真有神,请助我,请给我力量!给我力量!”
这天下午,江雁容和康南又在那小咖啡馆中见面了。她刻意的修饰了自己,淡档的施了 脂粉,穿着一套深绿色的洋装。坐在那隐蔽的屏风后面,她尽量在暗沉沉的光线下去注视 他,他沉默得出奇,眼睛抑郁迷茫。好半天,他握住了她的手,才要说什么,江雁容先说了:“别担心刑警队的案子了,妈妈已经把它撤销了。”
“是吗?”康南问,凝视着江雁容:“怎么这样简单就撤销了?”“妈妈总是妈妈,她 不会伤害我的。”她轻轻的说,望着面前的咖啡杯子出神。她不能告诉他,今天早上,她们 母女曾经谈了一个上午,哭了说,说了哭,又吻又抱。然后,江太太答应了撤销告诉,她答 应了放弃康南。她咽下了喉咙口堵塞着的硬块,端起咖啡,既不加牛奶也不放糖,对着嘴灌 了下去。“好苦,”她笑笑说:“但没有我的心苦!”
“雁容,”康南握紧了她的手:“我要告诉你一件事,”他沉吟的看着她,终于说了出 来:“我们要分离了!”
她迅速的抬起头来,直视着他。这话应该由她来说,不是由他!她嗫嚅的问:“怎么?”
“省中已经把我解聘了,教育厅知道了我们的事,有不录用的谕令下来,台北已经不能 容我了!”
“哦!康南!”江雁容喊。多年以来,康南是各校争取的目标,学生崇拜的对象,而现 在,教育厅竟革了他的职!教书是他终生的职业,学生是他生活上的快乐,这以后,叫他怎 么做人呢?她惶然的喊:“康南,我害了你!”
康南握住了她的小手。“不要难过,雁容,在这世界上,只要能够得到一个你,其他还 有什么关系呢!”“可是,你连我也得不到哦!”江雁容心中在喊,她已经做了允诺,想想 看,经过这么久的挣扎和努力,她还是只得放弃他,她不忍将这事告诉他,泪水涌进了她的 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