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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42)



“好吧,既然你们失信于先,不要怪我的手段过份!”江太太怒气填膺的说了一句,转 身走出了房间,江雁容惊恐的望着她的背影,感到一阵晕眩。

“风暴又来了!”她想,乏力的靠在窗上。“我真愿意死,人活着到底为了什么?”又 过了三天,她冒险到咖啡馆去看康南,她要把江太太发现他们相会的事告诉他。在路口,康 南拦住了她,他的脸色憔悴,匆匆的递了一个纸条给她,就转身走了。她打开纸条,上面潦 草的写着:

“容:你母亲已经在刑警总队告了我一状,说我有危害你家庭,勾引未成年少女之种种 恶行。一连三天,我都被调去审讯,我那封求婚信以及以前给你的一封信,都被照相下来作 为引诱你的证据。虽然我问心无愧,但所行所为,皆难分辩,命运如何,实难预卜!省中诸 同仁都侧目而视,谣言纷纭,难以安身,恐将被迫远行。我们周围,遍布耳目,这张纸条看 后,千万撕毁,以免后患。雁容雁容,未料到一片痴情,只换得万人唾骂!世界上能了解我 们者有几人?雁容珍重,千万忍耐,我仍盼你满二十岁的日子!

南“

江雁容踉跄的回到家里,就倒在床上,用棉被蒙住了头。她感到一种被撕裂的痛楚,从 胸口一直抽痛到指尖。她无法运用思想,也无法去判断面前的情况。她一直睡到吃晚饭,才 起来随便吃了两口。江太太静静的看着她,她的苍白震撼了江太太,禁不住的,江太太说:“怎么吃得那么少?”江雁容抬起眼睛来看了江太太一眼,江太太立即感到猛然被人抽 了一鞭,仓促间竟无法回避。在江雁容这一眼里,她看出一种深切的仇恨和冷漠,这使她大 大的震动,然后剩下的就是一份狼狈和刺伤的感情。她呆住了,十九年的母女,到现在她才 明白彼此伤害有多深!可是,她的动机只是因为爱雁容。吃过了晚饭,江雁容呆呆的坐在台 灯下面,随手翻着一本白香词谱,茫然的回忆着康南教她填词的情况。她喃喃的念着几个康 南为她而填的句子:“尽管月移星换,不怕云飞雨断,无计不关情,唯把小名轻唤!… ” 感到心碎神驰,不知身之所在。在今天看到康南的纸条后,她明白,他们是再也不可能逃出 江太太的手心,也是再不可能结合的了。忽然,剧烈响起的门铃声打断了她的沉思,突然的 干扰使她浑身掠过一阵痉挛。然后,她看到门外的吉普车和几个刑警人员。她站起身来,听 到江仰止正在和刑警办交涉:“不,我没想到你们要调我的女儿,我希望她不受盘询!”

“对不起,江教授,我们必须和江小姐谈谈,这是例行的手续,能不能请江小姐马上跟 我们到刑警总队去一下?我们队长在等着。”江仰止无奈的回过身来,江雁容已走了出来, 她用一对冷漠而无情的眼睛看了江仰止一眼说:“爸爸,我做错了什么?你们做得太过份了!你们竟把自己的女儿送到刑警总队去受 审!爸爸,我的罪名是什么?多么引人注目的桃色纠纷,有没有新闻记者采访?”

江仰止感到一丝狼狈,告到刑警总队原不是他的意思,他早知道这样做法是两败俱伤, 可是,他没有办法阻止盛怒的江太太。望着江雁容挺着她小小的脊梁,昂着头,带着满脸受 伤的倔强,跟着刑警人员跨上吉普车,他觉得心中一阵刺痛,他知道他们已伤害了雁容。回 过头来,江太太正一脸惶惑的木立着,他们对望了一眼,江太太挣扎着说:“我只是要救雁容,我只是要把她从那个魔鬼手里救出来,我要她以后幸福!”江仰止 把手放在江太太肩上,同情而了解的说:“我知道。”江太太望着江仰止,一刹那间,这坚强的女人竟显得茫然无助,她轻声 说:“他们会不会为难雁容?仰止,你看能不能撤销这个告诉?”“我会想办法。”江仰止 说,怜惜的看看江太太,诧异最近这么短的时间,她已经苍老了那么多。

江雁容傲然而倔强的昂着头,跟着刑警人员走进那座总部的大厦,上了楼,她被带到一 间小房间里。她四面看看,房里有一张书桌和两把椅子,除此之外,几乎一无所有。她觉得 比较放心了,最起码,这儿并没有采访社会新闻的记者,也没有拥挤着许多看热闹的人。那 个带她来的刑警对她和气的说:“你先坐一坐,队长马上就来。”

她在书桌旁的一张椅子里坐了下来,不安的望着桌面上玻璃砖下压着的几张风景画片。 一会儿,队长来了,瘦瘦的脸,温和而深沉的眼睛,看起来文质彬彬的。他捧着一个卷宗夹 子,在书桌前面的藤椅里坐下,对江雁容笑了笑,很客气的问:“是江小姐吧?”江雁容点 点头。“江仰止是你父亲吗?”

江雁容又点点头。“我听过你父亲的演讲。”那队长慢条斯理的说:“好极了,吸引人 极了。”江雁容没有说话。于是,那队长打开了卷宗夹子,看了看说:“康南是你的老师 吗?”

“是的。”“怎么会和你谈恋爱的?”

“我不知道怎么说,”江雁容回避的把眼光调开:“他是个好老师,他爱护我,帮助 我,我感激他,崇拜他……当爱情一开始的时候,我们都没有注意,而当我们发现的时候, 就已经爱得很深了。”她转过头来,直望着队长的脸:“假若你要对爱情判罪,你就判吧!”

那队长深深的注视了她一会儿,笑了笑。

“我们不会随便判罪的。你和他有没有发生关系?”

“何不找个医生来验验我?”江雁容生气的说。

“你的意思是没有,是吗?”

“当然,他不会那样不尊重我!”

队长点点头,沉思了一会儿。

“这是他写的吗?”他拿出一张信笺的照片来,这是康南某日醉后写的,她把它夹在杂 记本中,因而和杂记本一起到了母亲手里。其中有一段,是录的赵孟颍之妻管夫人的词:“你浓我浓,忒煞情多,情多处,热如火!把一块泥,捏一个你,塑一个我,将我两个,都来打破,用水调和,再捏一个你,再塑一个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与你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

江雁容点了点头,表示承认。那队长说:“以一个老师的身分,写这样的信未免过份了吧?”

“是吗?”江雁容挑战的说:“一个人做了老师,就应该没有感情了吗?而且,我看这 信的时候,并没有想到他老师的身分,我只把他当一个朋友。”她咬了咬嘴唇,又轻声加了 一句:“假若你把所有全天下男女的情书都找来看看,比这个写得更过份的,不知道有多少 呢!”

那队长望着她,摇了摇头:“江小姐,看你的外表,你是非常聪明的,你又有一个很高 尚的家庭,为什么你会做出这种事来?”

江雁容胀红了脸,感到被侮辱了。

“我做出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来了?”她愤愤的问。

“我是指你这个不正常的恋爱,”那队长温和的说:“你看,像康南这种人的人格是没 有什么话好说的,既不能忠于自己妻子,又不能安份守己做个好教员,给一个比自己小二十 几岁的女学生写这种情书……任何人都能明白他是怎么样的一种人!而你,江小姐,你出自 书香门第,父亲也是个有名有学问的教授,你怎么会这样糊涂呢?你把自己和康南搅在一起 是多么不值得!”江雁容胀红的脸又转成了灰白,她激怒得浑身发抖,好半天,才咬着牙 说:“我不能希望世界上的人会了解我们的爱情!”

“江小姐,”那队长又继续说:“你父母把这件案子告到我们这儿来,我们只有受理。 可是,为你来想,搅进这种不大名誉的案子中来实在不太好,你要知道,我是很同情你,很 想帮助你的。你也受过高等教育,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学生,怎么不知道洁身自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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