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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23)



走上了榻榻米,客厅的小茶几上,雅真留了一张小纸条:“可欣:我出去购物,即返。母留条”“妈妈出去了,”可欣放下纸条,脱掉大衣,抖了抖头发上的水珠。“我们请了一个阿巴桑煮饭和洒扫,是上班制的,大概还没有来煮晚饭。你今天就在我们家吃晚饭吧,好吗?”

“不,小辫子在等我。”

“小辫子是谁?”“我房东老太太的孙女儿。”

“哦,”可欣很快的看了纪远一眼:“很漂亮吗?”

“谁?”“小辫子。”“当然,她非常漂亮,也非常可爱。”纪远说,打量着这幢小巧而雅致的日式房子。

“这是我的房间,你要不要进来坐坐?”可欣拉开了自己房间的纸门。纪远走了进去,这间房间雅洁清爽,床上铺着浅绿色的被单,窗上是同色的窗帘,书桌上,一张嘉文的放大照片正静静的、含笑的注视着全室。

“你坐坐,我去给你倒杯茶。”

可欣说着,退出了屋子。纪远在书桌前的椅子里坐了下来,出神的凝视着嘉文那张照片。在照片旁边,一本厚厚的册子正放在那儿,册子里不知夹着什么,露出一角来。他无意识的翻开了那本东西,却一眼看到是枝早已枯萎的似曾相识的红叶!他猛的一震,心脏迅速的狂跳了,定了定神,他才认出那是本日记本,拿起了那枝红叶,他看到叶子下面所压住的两句话:“相见争如不见?

有情还似无情!”他站起身来,倚着桌子,在心灵狂猛的激荡之下,呆呆的愣住了。可欣捧了茶杯进来,把茶放在桌上,笑容可掬的说:“阿巴桑已经来了,在厨房里,你就留下来吃饭……”她的话忽然停了,笑容在她唇边冻结,她的眼光从日记本、红叶……一直移到他的脸上,血色离开了她的面颊,张开嘴,她口吃的、讷讷的说:“你——你——你在做什么?”

“不做什么。”纪远喉咙喑哑的说,把红叶放在桌上。然后,他慢慢的抬起头来,慢慢的车转身子,接着,就突然拉住了可欣的手。在可欣还没有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以前,她的身子已经被拥入了他的怀抱。那是两只强而有力的胳膊,紧紧的箍住了她的身子。她来不及挣扎,他的嘴唇火一般的贴住了她的。一阵眩晕的热力贯穿了她,她昏迷了,麻木了,神志陷入了完全的迷惘,而整个身子都像虚脱般的失去了力量……时间滞重的滑了过去,她什么都不知道,当她终于抬起了眼睑,她发现他那对燃烧着的、亮晶晶的眼睛正一瞬也不瞬的盯着自己,那眼神狂热而专注。她逐渐的醒悟过来,逐渐的恢复了神志。咬紧了牙,她用尽全身的力量,对那张漂亮的、微褐色的脸庞挥去了一掌。

这一掌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特别的清脆和响亮。纪远放开了她,默默的退后了一步。她被自己的行为所震吓住了,有生以来,这还是她第一次打人。有两秒钟之久,她只能睁着大大的眼睛,瞪视着这面前的男人。接着,她就神经质的、爆发的大叫了起来:“纪远!你这个不要脸的伪君子!你怎么能做这种事?嘉文把你当最知己的朋友,敬爱你,信任你,你怎能做这样的事?你对不起嘉文!他是君子,你是流氓!你还站在这儿干什么?你给我滚出去!滚出去!滚出去!我一辈子也不要再见你!你滚出去!马上滚!……”

纪远一声也不响,那张脸是坚毅的,一无表情的。他没有为自己辩白,也没有多说任何一个字,只静静的转过身子,顺从的向门口走去。他刚刚跨出纸门,可欣就发出一声尖叫:“纪远!”纪远停住步子,可欣迅速的扑了过来,一把抱住了纪远,哭着喊:“我没有要你走!纪远,我没有要你走!”

用手勾住了纪远的脖子,她把满是泪痕的、颤抖的嘴唇贴向了纪远的面颊,整个身子紧倚在他的怀里。泪竭声嘶的哭着喊:“我怎么办呢?纪远?我怎么办?”

她的嘴唇碰着了他的,她紧贴着他,主动的送上了她震动全身心的,最炙热最强烈的吻。

正文 11

寒假开始了,天气仍然了无晴意。连天的阴雨,使气压变得低郁而沉闷。那永远暗沉沉的天仿佛紧压在人的头顶上,让人有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这是星期天,但绝不是一个美好的旅行天气。

湘怡斜倚在船栏杆上,悄悄的对旁边那个中年男人看了一眼,那位绅士正襟危坐着,目不斜视的瞪着前方雨雾迷蒙的潭水,那颗光秃得像个山东馒头似的头颅庄严的竖在脖子上,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样子。一件长大而陈旧的黑大衣,裹在他瘦骨嶙峋的身子上,使他充满了说不出来的一种不伦不类的样子。尖峭的下巴缩在大衣领子里,双手紧紧的插在大衣口袋中,乍然一看,这人倒有些像一个从什么古老的坟墓中爬出的木乃伊,浑身上下找不出丝毫的“人气”。

风很大,细雨在水面划下一圈又一圆的涟漪。游船单薄的竹篷不足以拦住斜飞的雨丝,寒风更使船的进行变成了艰苦的搏斗。船头那个戴着雨笠的船夫,不时对舱内投以好奇而诧异的瞥视,奇怪着从何处跑来这样两个神经病的游客,在这种气候中会跑来划船!湘怡冷得一直在发抖,牙齿都快和牙齿打战了。那个张科长依旧默默无言。她暗中看了看表,下午两点四十分,嘉文家里的庆祝会应该已经开始了,现在准是音乐洋溢,笑语喧腾的时候,而她却伴着这样一个木乃伊在寒风瑟瑟的湖面上发抖!“咳!”木乃伊突然咳了一声,使湘怡差点惊跳了起来,转过头去,她发现那位科长的眼光不知何时已经落在她身上了,正直直的瞪视着她的脸。眼珠从眼眶中微凸出来,却又木然的毫无表情,像一只猫头鹰,更像一条金鱼。

“咳!”木乃伊再咳了一声,清清嗓子:“郑小姐,你算过命没有?”“算命?”湘怡张大了眼睛,被这个突兀的问题弄得呆了呆:“没有。”“命是不能不算的,一定要去算一算。”张科长一本正经的说:“我以前那个太太就是命不好,算命先生说她会短命,我没在意,娶过来没满五年就死了。算命很有点道理,过一两天我带你去算算。”他死盯着湘怡的嘴唇和鼻子,点了点头:“不过,你的人中很长,鼻准丰满,一定长寿。而且,我看你有宜男之相,会多子多孙……”他满意的把下巴在空中划了个弧度。又下了句结论:“不过,命还是要算一算,有时候看相是不太准的!”一阵寒风,湘怡冷得鼻子里冒热气。这个男人在干什么?他以为她一定会嫁给他?怕再娶个短命鬼?她暗暗的再看看表,快三点了。可欣他们在做什么?

“郑小姐!让我看看你的手!”张科长的脖子伸了过来。

“哦,哦。”湘怡又吃了一惊。莫名其妙的伸出手去。“不,不,”张科长大摇其头:“是右手!不是左手!”

湘怡换了一只手,那个科长把面孔贴近她的掌心,上上下下的张望不停,接着严肃的抬起头来,煞有其事的说:“郑小姐,你小时候生过重病没有?”

“重病?”湘怡奇怪的看着面前的男人,他到底在做什么?“我不知道,大概没有。”

“这还算不错,”张科长满意的点点头。“小时候生过重病的人,身体就不好,身体不好就会短命,我以前那个太太小时就生过重病,所以活不到三十岁就死了。娶太太就应该娶身体好的,能吃苦耐劳的……唔,郑小姐,你会做家事吧?”

湘怡收回了自己的手,本能的挺了挺背脊,这算什么话?这人八成神经有问题。

“不,”她急促的说:“一窍不通。”

“那可不成,应该让你嫂嫂多训练训练你。女人生来就是该做家务的。唔——你对养孩子有没有经验?”

“什么?”湘怡直跳了起来:“养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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