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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声(35)



“见你的鬼!”浣云不服气的喊:“你以为你懂得多是吧?山上没有蛇,什么地方有 蛇?别在这儿混充内行,假如你给蛇咬了一口,我才开心呢!”

“你开心?”绍圣夸张的耸耸肩:“如果我给蛇咬死了,你嫁给谁去?”浣云回过头 来,迅速的用手中的木棍,横着扫向绍圣的腿,绍圣没有防备,被打了个正着,痛得大叫了 一声。立即,他跳了过去,抓住浣云手里的木棍,像武侠小说里描写的一般,往怀里一拉一 带。浣云站不稳,差点扑倒在地下,幸好一株大树拦住她。她扶着树,站稳了,顿时大骂起 来:“混蛋!死不要脸!阴魂不散!我告诉你,你少招惹我!你这个三寸丁,小侏儒!也不 拿镜子照照,自己是副什么德行!”浣云骂起人来,向来是一大串连一大串的,一点也不留 余地,而且专拣别人最忌讳的来骂。刻薄起来比谁都刻薄,不过骂过了也就不再放在心上, 脾气发一阵就过去了。但,这几句话却把绍圣说得脸色发白。其实,绍圣并不丑,宽宽的额 角,浓眉大眼,也颇有男儿气概。只可惜个子矮小了一点,和细高条的浣云站在一块儿,还 矮上一截。个子矮是他的心病,也是他最伤心的一点,别人骂他什么他都不在乎,只要说他 是小矮子,他就马上翻脸。浣云的一句“三寸丁”,又一句“小侏儒”,把他所有的火气都 勾起来了。他冲到浣云面前,眼睛一翻,气呼呼的说:“你别神气,李浣云!你以为我在追 求你是不是?你才该拿镜子照照呢,你有什么了不起?你以为你个子高,呸!瘦竹竿一条! 屎磕螂戴花,臭美!天下没女人了,我也不会追求你!李浣云,劝你少自作多情吧!”

“混蛋!”浣云举起木棍来,就要打过去,绍圣也抡起手腕,准备招架。宗淇抢先一 步,一把拉过绍圣来,嚷着说:“这算干什么?绍圣?又不是三岁孩子,还打架!别丢人了!”我也走上前去,挽住气 愤不已的浣云,拍拍她的肩膀,笑着说:“你老毛病又发了,何苦!幸好不是和那些同学们 在一起,否则又要让他们来开玩笑了!来!赶快走吧,顶好赶在小朱他们前面到达,免得给 他们笑!”

浣云跺跺脚,嘴里还在“混蛋、不要脸、阴魂不散… ”的乱骂一通。一面跟着我往山 上走。后面,宗淇也在劝着绍圣,绍圣像个漏了气的风箱,一个劲的从鼻子里大声的呼着 气,就这样,我们穿出了森林,眼前陡然一亮,耀目的太阳光明朗的照射在岩石和青草上, 疏落的树木一棵棵伸长了枝桠,点缀在苍绿的山崖上。

“噢!”浣云高兴的喊:“真美!真美!”

她把几分钟前的争执和不快已经完全抛到脑后去了。挥着木棍,她向前面连跑带跳的冲 去,我也紧跟在后面。绕过一块大岩石,眼前是一片较平坦的山坡,长满了绿油油的草。我 们从草丛中走过去,绍圣的气也逐渐平了。摘了一片树叶,他利用树叶来发声,嘬着嘴唇, 做出各种不同的声音:鸟叫、鸡啼,甚至小喇叭的慕情主题曲都出来了,竟然惟妙惟肖。浣 云好奇的望着他说:“你是怎么弄的?”“想学?”绍圣翻翻眼睛:“先缴学费,我教你作 一个猫儿叫春!”“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浣云骂着,却敌不过自己的好奇心,仍然走过去 研究那片树叶。宗淇轻轻的拉了我一把,我放慢步子,和宗淇落在后面,让浣云和绍圣在前 面两码远走着。宗淇望着我,笑笑,叹了口气。说:“看他们两个,使我想起中国一句俗话。”

“什么话?”我问。“不是冤家不聚头!”他说,握住了我的手,深深的注视着我,轻 声说:“润秋,我们也是!”

我心中一阵激荡,把眼睛望向山谷,和那一片浓郁的绿,我一声不响的抽出了自己的 手。他又叹了口气,说:“润秋,你还是没有谅解我。”“算了,”我说:“别谈那些,我们只管爬山吧,说起 来好没意思。”“你总是这样,”他蹙蹙眉,“避而不谈,让误会永远存在那儿算什么道 理?我告诉你几百遍了,那是我的表妹!… ”“从香港到台湾来,香港保送她来进台大, 她不愿住宿舍,要住在你们家里。”我打断他的话头,接着他说下去。

“不错,她刚来,对什么都好奇,我陪她逛逛街,看看电影,这是… ”“义不容辞 的!”我代他说。

“唔,润秋,”他哼了一声:“你想,我有什么办法?妈派给我的好差事,我又不能不 去… ”

“好了!好了!”我不耐的说:“别谈了好不好?你是迫不得已,是不是?我不想谈这 件事,一点都不想谈,你陪你表妹去玩,关我什么事呢?你根本犯不着向我解释,我对这件 事毫无兴趣!我告诉你,真的毫无兴趣!”

“你别这样说行不行?”他的眉头锁得更紧了:“你的脾气我还会不了解?你这样跟我 生气真是一点道理都没有。你想,那是我表妹,仅仅是个表妹… ”

“而且是从小有婚约的!”我冷冷的说。

他像受了针刺般直跳了起来,一把抓住我的手腕,他紧紧的盯着我说:“你听谁说 的?”“那么紧张干什么?”我挣开他,淡档的说:“你和你表妹的事现在还有谁不知道, 她在香港的中学里就是校花,对不对?你倒真是艳福不浅!”

“润秋!你存心呕我!”他涨红了脸:“别人不了解,你总该了解… ”“算了算 了!”我叫:“我不想谈,没意思!”摆脱了他,我向前面跑去,追上了绍圣和浣云。浣云 正拿着一片叶子,放在嘴边猛吹,吹来吹去只像皮球泄气,而绍圣在一边笑弯了腰,浣云跺 着脚,愤愤的喊:“你笑什么嘛?不教人家,只是笑!”

“笑你呀!”绍圣说,仍然笑。“像你这样学,就学到下个世纪,也学不会!”耳边有 着潺潺水声,一条小小的瀑布正从山崖上挂下来,我们走得又热又累,看到了瀑布,都忍不 住欢呼。浣云头一个冲过去,用手掬了水,扑在脸上,我也效从。水,沁凉清爽,使人身心 一振。绍圣和宗淇干脆伏在溪边,用嘴凑着水,咕嘟咕嘟的大喝特喝,我找出了毛巾,痛痛 快快的洗了手脸,然后,坐在溪边的石头上休息,凉风拂面而来,山谷中云霭腾腾,树梢上 缀满了云雾,一忽儿,天阴了,云移过来,把人全笼进了云里。再一忽儿,云又轻飘飘的移 走了,太阳仍然灿烂的照着。我抬头看了看天,太阳已经偏西了,我下意识的问:“现在几 点了?”“下午四点十分。”绍圣说。

“唔,我们已经离开队伍三个多小时了,”我说:“小朱完全是耸人听闻,他说这条路 多危险,又多难走的,我看也没有什么嘛!坡度也不陡,都是草地。”“老实说,”浣云 说:“我觉得我们一直在荒草和树丛里走来走去,根本就没‘路’嘛!”

“喂,绍圣,还有多久可以到林场伐木站?”宗淇问。

绍圣跳起来,四面张望,我们的话提醒了他。皱着眉,他发了半天呆,然后慢吞吞的说:“我想,我们一定走错了路。”

“什么?”宗淇叫:“走错了路?”

“真的,我们走错了,”绍圣思索的说:“我们该上去的,但是我们打横里走了。对 了,完全错了,从树林里出来就走错了!”“那么,你的意思是说,我们走了两个多小时的 错路?”我问。“你这个向导是怎么当的?”

“都是浣云跟我吵架吵的!”绍圣说:“全怪浣云!”

“你还怪我?”浣云把头伸过去,一副吵架的姿态:“我没怪你算好的!你这个混充内 行的糊涂蛋!”

“算了,别再吵了,”宗淇说:“现在赶快找一条对的路走吧,我们现在该怎么走呢?”

“从这边这个斜坡上去。”绍圣指着说:“我们不过多绕了一段路。”“你有把握?” 我怀疑的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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