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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吧,我并不是暴君呀!”他用手轻拂她的头发,她脑后有细细的绒毛,他就俯下头 去吻她颈项里的绒毛,她笑着滚开了身子。“好痒!”她说。“你要问我什么?”他把她拉 过来。拿起炭笔,他又开始在速写簿上画另一件结婚礼服。
她望着那礼服,再望望他。
“你有没有一些喜欢苏燕青?”她小心翼翼的问。
“哦?”他在礼服上加上许多小花。“如果我说不喜欢,就太虚伪了,我很喜欢她。”
“你有没有想过— ”她说得更小心了。“她当你的新娘,会比我合适?”他丢下了速 写簿,闭上了眼睛,直挺挺的躺着。
“我生气了!”他宣布着。
“噢,说好不生气的,说好的!”她慌忙叫着,去揽他的脖子,去拨他的眼皮,去吻他 的嘴唇。“我只是好奇,我想知道你有没有想过。”他睁开眼睛来,把她抱在胸前,他认真 的看看她,低叹了一声。“是的,我想过。”他坦白的说:“不是为我想的,而是为爸爸想 的。不过,现在这已经不成问题了,如果我们这一代的婚姻,还要受上一代的影响,就太可 悲了。爸爸会为我而接受你。”“那么,”她屏住呼吸,窒息的问:“你是真的想过要娶 我?不是说着玩的?不是一时迷惑?不是为了安慰我?敷衍我?”
他蹙起眉头,深深的看她。
“我要真生气了!”他闷声说。
她飞快的把嘴唇压在他的眉心,用那柔软的唇去细细的熨平那儿的皱纹,她呼吸急促, 声调热烈:“哦,最近我们总是吵架,吵得我一点信心都没有了。你说你自卑,你才不知道我有多 自卑哪!好了,我再也不问这种傻问题了,再也不问了!你不许生气,不许皱眉头,不 许……”“好哇,”他叫:“你也对我用‘不许’两个字吗?我已经不敢‘不许’,你居然 胆敢‘不许’!好哇,我非惩罚你不可!”
他伸手去呵她的痒,她笑得满床乱滚,一边笑,一边上气不接下气的嚷着:“不敢了! 不敢了!不敢了!”
他一把抱住了她,定定的看着她的眼睛。
“不要从我生活里退出去,采芹。不要再让误会和任何因素来分散我们,采芹。我要面 对的问题还是很多,我也依旧是个懦夫,依旧有矛盾,依旧贫穷……但是,我要和你结婚, 采芹。”她咬住嘴唇,眨动眼睛,又要笑,又想哭。她把面颊深深的藏进了他怀中,唉唉, 人生怎么如此美妙!唉唉,雨声怎么如此动听?唉唉,他的心脏跳得多有韵味啊,赛过了世 界上第一流的电子琴声!
彩霞满天 20采芹忽然又像一朵盛放的花了,她面颊红润,眼睛明亮,唇边总是漾着笑意。她从头到 脚,都绽放着青春的气息,都闪耀着喜悦的光芒。她几乎像个发光体,闪亮,耀眼,明丽而 鲜艳。坐在那电子琴后面,她悠然神往的弹着琴,悠然神往的微笑着,悠然神往的唱着歌:
“把酒问青天,明月何时有?
莫把眉儿皱,莫因相思瘦,小别又重逢,但愿人长久!
把酒问青天,明月何时有?
多日苦思量,今宵皆溜走,相聚又相亲,但愿人长久!
把酒问青天,明月何时有?
往事如云散,山盟还依旧,两情缱绻时,但愿人长久!
把酒问青天,明月何时有?
但愿天不老,但愿长相守,但愿心相许,但愿人长久!“
关若飞吸着烟,喝着酒,深深的靠在椅子里,注视着采芹。显然,春天又来了,显然, 冬天已经走了。显然,她又在垂死的憔悴中复苏了。那个乔书培,他有多大的力量,竟能让 她死就死,让她活就活,让她枯萎就枯萎,让她绽放就绽放?这个乔书培,谁赋予了他如此 神奇的力量?他真想“把酒问青天,书培怎能有?”啜着酒,他瞪视她。他一向不认为她的 歌唱得好,但这支“把酒问青天”确实唱得荡气回肠。天哪,他真恨她的美丽,恨她的闪 亮,恨她的喜悦,恨她的“悠然神往”!她又换了一支轻快的曲子,那琴声活泼的跳跃在夜 色里,她专心的弹奏,手指飞快而熟练的掠过了琴键,她脸上始终带着那盈盈笑意。餐厅里 有七成座,天气还没有转暖,寒流刚过去,这种季节,西餐厅很难满座。但是,餐厅里的气 氛却很好,大家似乎都感染了采芹的喜悦,很多人都停下谈话,而专心的听着她弹琴。她又 该加薪了,他想,附近的几家餐厅都找他谈过,大家以为她是他的搭档,都希望把他们两个 人挖过去。最起码,应该可以跑场,他无所谓,只看她的。她却总是笑着摇摇头:“现在书 培在设计公司待遇很好,我们的苦日子都过去了,不需要再多赚钱了!”
该死!他想,她在维护他,她懂得如何去维持一个男人的自尊了!是他教她的。他就不 会少说两句吗?他帮他们解开结了。他再抽了一口烟,眼光就无法从她脸上移开,要命!幸 福原来会把一个女人烘托得如此美丽,如此高贵,如此闪亮,如此皎洁!“砰”的一声,有 人重重的推开餐厅的门,三个年轻人拥了进来,嘴里还呼来喝去的,骤然扰动了餐厅里宁静 而高雅的气氛。关若飞有些恼怒的看过去,你们不能安静些吗?你们不知道欣赏音乐吗?那 三个人都又高又大,尤其有一个像球场健将似的人物,正在那儿大声对小弟说:“你们最拿手的是什么菜,就来什么菜,牛排?什么牛排?纽约牛排?好汉汉,就是纽 约牛排… ”
关若飞皱拢了眉头,仔细对那家伙看过去,他穿着件牛仔布的夹克,戴着顶古里古怪的 鸭舌帽,嘴里叼着一支烟,浑身的流气,满脸的桀骜不驯… 他那两个伙伴比他更差劲,都 是服装不整,怪模怪样的。这三个家伙怎么会进来的?关若飞有些怀疑,他们应该去圆环吃 夜市,不该在这儿大呼小叫。那球场健将又在直着脖子叫了:“小弟,小弟,我东西还没点完,你跑什么跑?怕老子吃了不付帐吗?我告诉你,假若 我付不出帐来… 嘿嘿,这餐厅里会有人帮我付!给我们先拿一瓶酒来,什么拿破轮拿破鼓 白兰地黑兰地都可以,要一整瓶?什么?论杯的?他妈的,老子就要一整瓶… ”惹麻烦的 人来了!餐厅里就怕碰到这种人,有一次打架纪录就会勒令停业,又会赶走客人。经理已经 出来了,小弟们也聚在一块儿窃窃私语,采芹的琴声也停止了。
关若飞回头去看采芹,想示意她先过来坐,在这种“有人搅局”的情况下,弹琴也是白 弹。但,他一眼看到采芹,就吃了一惊。怎么?她脸上的喜悦和笑容全飞了?怎么?她的脸 色那么苍白?她的神情那样紧张?她整个脸庞上,都有副“大难临头”的表情。她坐在那 儿,眼睛直直的盯着那三个人。
那戴鸭舌帽的人还在吼叫:“要大杯子,咱们可用不惯你们的小杯!什么?杯子还有规定?怎么那么噜苏?茶杯就 行了!啤酒杯?好汉,就是啤酒杯!什么?请我说话小声一点?他妈的,老子就是这副嗓 门,你不爱听你就别当小弟… ”
采芹站起身来了,离开了电子琴,她径直走向了那一桌,她脸色依然苍白,却有种忍辱 负重似的表情。她站在那桌子前面,对小弟点点头:“他们要什么,就拿什么来,这桌的帐 记在我帐上,先拿一瓶黑牌强尼维克来吧!”
“哈!”鸭舌帽大乐,笑开了。“没骗你吧,小弟,告诉你有人会付帐,就是有人会付 帐!”
采芹拉开了椅子,坐来,望着对面这个高头大马,横眉竖目的男人。是的,麻烦来了! 她悲哀的想着。幸福永远不会很长久的跟着她。她咬咬嘴唇,抽了口气,轻轻的开了口:“哥哥,你是冲着我来的,就找我好了,别闹得整个餐厅都不安宁。你们要吃什么,尽 管点,我请客,”她看看殷振扬身边的两个人。“这是你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