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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收集大的,只收集小贝壳……”
她蓦的收住了脚步,瞪大了眼睛。
徐世楚从岩石后面绕了出来,他伸出手掌,掌心里躺著好几个小贝壳。他的面容,不再
像早上那般乐观,也没有海滨浴场那种神采,现在的他,非常苍白,头发被海风吹得乱七又
八糟,搭拉在额头上。眼睛黝暗、深沉、悲哀,而带著种祈求的意味。他看起来,好狼狈,
好孤独,好憔悴。
“贝壳,”他轻声说,小心翼翼的,似乎怕挨骂似的。“我帮你选好了,这些都是你没有
的!你看看喜不喜欢?”
冰儿又开始往后退,慕唐挡住了她。
“天哪!”他听到冰儿在低低的叫:“我完了!我又完了!”
冰儿22/2612
事后,李慕唐回忆起这个日子,才发现冰儿说“我完了”那句话,实在是该李慕唐来说
的。
到底怎么会把局面弄得那么混沌,李慕唐也弄不清楚。只知道,自从“送贝壳”那晚开
始,他们三个,就变成经常一起行动,一起出游了。主要是,冰儿狠不下心来,她总对李慕
唐说:“你不觉得他很可怜吗?我们帮他度过这段时间吧,好吗?总之,大家将来也要做朋
友的!”
于是,他们的许多活动,徐世楚都加入了。而且,徐世楚表现的态度,几乎是可圈可点
的。他温文儒雅,彬彬有礼,笑脸迎人,而且是善解人意的。
李慕唐无法坚决反对徐世楚的加入,事实上,他也反对过。冰儿会垂著眼睑说:“慕唐,
你有那么宽阔的心胸,那么豪放的气度,你为什么不能容纳一个失败的人呢?”
冰儿,我没有宽阔的心胸,我也没有豪放的气度,我看那小子十分不顺眼,我认为他构
成我们间极大的威胁……这些话是说不出口的,在冰儿那澄澈的双眸下,这种“自私”的话
是说不出口的。接下来的生活又非常忙碌,诊所里生意兴隆,这年头几乎人人会生病,看病
像时髦玩意般流行。有一天,冰儿下班后来到诊所,居然脱口说:
“我现在才知道电影院为什么生意清淡,原来客人都到医院里来了!”每天九点钟开始
门诊,一直要忙到晚上十一点。李慕唐把自己最好的时间,都给了病人。他常常忙得连抽空
打个电话的时间都没有。八月过去了,九月又过去了。李慕唐忽然发现,冰儿下班后不常到
诊所里来了,她会打个电话过来说:
“我知道你很忙,我不过来了,你下了班,到我这儿来坐坐吧!”当然,要冰儿每个晚
上坐在诊所里,看那些病弱的老少妇孺穿出穿进,也是件很无聊的事。李慕唐完全能谅解冰
儿不过来。可是,接连三四次,他都发现徐世楚坐在那“幻想屋”里,和冰儿谈天说地时,
他就有些忍无可忍了。
事情爆发在九月底的一个深夜里。
李慕唐下了班,走进“幻想屋”时,已经是深夜十一点半钟了。徐世楚和冰儿双双挤在
一张沙发上,阿紫和男友约会去了,居然尚未回家。阿紫从夏天起,交了个男友,是一家贸
易行的职员,阿紫称呼他高凯,可是,她说,高凯只是个外号,因为那男孩很高,至于那个
凯字,阿紫就嘻嘻哈哈笑著,说是“想想就了了”。阿紫这回对高凯似乎非常认真,冰儿常
说:“带他来呀!让我们大家见见呀!”
阿紫看看冰儿,笑著摇摇头:
“我不鼓励他来学习‘三人行’!”
三人行?阿紫提醒了李慕唐,是的,他烦恼而抑郁的想著,就是这三个字;三人行,他、
冰儿、徐世楚,已经变成这么糊里糊涂的局面了!这晚,他一看到徐世楚和冰儿挤在一堆,
血就往脑袋里冲去。何况,他忙碌了一整天,真想和冰儿静静的、温柔的、恬淡的、舒适的
度过一个晚上。看到徐世楚,他知道什么柔情蜜意都免谈了。“徐世楚!”他没好气的问:“你
来多久了?”
“我去接冰儿下班的!”徐世楚坦荡荡的回答。“我们去吃生鱼片!还买了一样东西,你
看!”
他看过去,居然是个风筝。一只桃红色的大鸟!
“我们周末去放风筝!”徐世楚热心的说:“你知道,秋天是放风筝的季节吗?”“已经
秋天了吗?”“是啊!台湾的秋天,来得晚一点。但是,杉林溪的枫叶,已经红了。”“杉林
溪?”他错愕的问:“杉林溪在什么地方?”
“唉唉!”冰儿叹著气,缩在那沙发中,根本没站起来,她穿著件没袖子的短衫,一条
“很凉快”的短裤,修长的腿伸在沙发上,徐世楚卷著风筝线,手和胳臂就在她那美好的大
腿上碰来碰去。“你真孤陋寡闻啊!”冰儿微笑的瞪著他:“你怎么连杉林溪都不知道呢?杉
林溪在南投县,从溪头开车上去,大概再开一小时就到了。那儿一到秋天,枫叶都红了,遍
山遍野,真是好看。山上还有一种石楠花,五朵花集合在一起,开得像绣球花一样,还有两
个瀑布,还有神木,还有小溪,还可以钓鱼……”“你对那儿,还真熟悉嘛!”他瞪著冰儿。
“是啊,去年十月,我们在那儿住了三天,徐世楚开的车,我们不止玩杉林溪,还去了
凤凰谷。真好玩!”
“所以,”徐世楚接口:“我们计划这个周末,再去旧地重游。刚好我弄完了一档节目,
可以有一星期的假,冰儿说,她可以在公司里请三天假,加上周末和星期天,就足足有五天
了。慕唐,你呢?”慕唐看看徐世楚,再看看冰儿。
“你们的计划里,包括我吗?”
“当然啦!”冰儿飞快的接口:“你是主角嘛!我们都去过了,只有你没去过!”“冰儿!”
他站在沙发前面,深沉的注视著她。“你认为,我的那些病人,都会联合起来,集体停止生
病,以便于我这个医生出去旅行吗?”冰儿的脸色变了。清亮的眸子立刻黯淡下去,唇边的
笑容也不见了。“和医生交朋友,”她喃喃自语。“就这么刹风景!从来没有假日,从来不能
休息!”
“冰儿,你一开始就知道我是医生吧?”他的语气有了火药味。“是的!”冰儿说:“伟
大的医生!不朽的医生!救人救世的医生……”“如果你对我的职业不满意,”慕唐打断了她,
伸出手去,把她从沙发深处拖起来,因为她那裸露的胳膊和大腿,始终在徐世楚的活动范围
之内。“我非常抱歉,因为,我是不会为你转换职业的!”“你会为我做什么呢?”冰儿站起
身子,和他面对面的站著了,她的双臂搁在他的肩上,两眼深深的盯著他。“我从来没有‘看’
到你为我做了些什么。”
房间里的气氛紧张了起来。
“是吗?冰儿?”他问。“如果你没有‘看’到,你是瞎子!如果你没有‘听’到,你
是聋子!如果你没有‘感觉’到,你是呆子!”“你说得很好听,”冰儿说,固执的凝视他。“我
想,我可能是瞎子,是聋子,是呆子!我还是不觉得,你为我做过些什么?你曾经说,你爱
我胜过于生命!可是,我现在只要求你请几天假,陪我去杉林溪……”
“病人是没有办法向疾病要求放假的!”
“这么说,你是不去杉林溪了?”
“好了!冰儿!”徐世楚从沙发里跳了起来:“慕唐没有时间去,我们约阿紫和高凯一起
去,那位高凯,我早就想认识认识了!我们可以在山顶上比赛放风筝,到河里比赛划船。我
跟你说,慕唐不去,我们还是可以玩得很开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