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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志杰瞟了眼:“哦,送我钱?”
刘十三点头:“差不多。”
毛志杰唰地夺过保单,往牌桌上一丢:“你们听到了,每月两百块,一共十二年,我五千块卖给你们,谁要?”
牌友兴奋起哄,一人说:“别,毛婷婷的东西谁敢碰啊?人人知道她晦气,克死娘老子,还是个哭丧的,真他妈脏。
不小心碰到她的东西,得回家拿香灰洗手,对不对?”
另一人拍拍毛志杰的背:“亏得你不认她,不然也被克死。”
混混嘴巴没遮拦,讲得起劲,最后一人说:“可怜你那个姐夫,唉,他不晓得毛婷婷在本地的名气,要是他知道,还敢娶她吗?”
血涌上脑门,刘十三喊:“闭嘴!”
毛志杰一脚踹中他肚子,踹得他连退几步,一屁股坐倒。毛志杰蹲下,揪住他头发:“干什么,你跟她有一腿?”刘十三抓着他的手腕,愤怒地喊:“松开,老子不卖了,老子去退给婷婷姐!”
毛志杰随手捡起一块板砖,拍拍他的脸:“她花了多少钱?”
刘十三说:“四份。八万。”
毛志杰龇牙笑:“退了,退给我啊。”
刘十三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他妈还是人吗?”
毛志杰说:“退不退?”
小镇的夏日,全镇懒洋洋,只有知了不知疲惫地鸣叫。汗水挂在眼角,刘十三觉得胸闷,闷到要爆炸,他也捡起一块板砖,指着毛志杰说:“松手。”
毛志杰阴冷地盯着他,揪头发的手更加用劲:“我说,保险我不要,八万,退给我。”
刘十三似乎感觉不到疼痛,说:“不可能,那是婷婷姐的钱。”
毛志杰扬起板砖:“退不退?”
刘十三也扬起板砖:“你砸我,来,你砸我也砸!”
“去你妈的!”毛志杰一板砖下去,砰的一声,刘十三天旋地转,记着也要砸过去,手根本不听使唤,整个人倒了。他蒙了,眼前有红色的液体,自己都能感觉到眉毛边湿漉漉的。
牌友们一看真的打伤人,一哄而散。毛志杰退了几步,慌慌张张,推起板车,从刘十三迷糊的视线里消失。
7/
小镇医院,刘十三缝了几针,医生说不严重。刘十三头裹纱布,哭丧着脸,不知道回家怎么交代。门口一阵脚步声,毛婷婷匆匆忙忙进来。
她双手不安地绞着,说:“十三,他打你了?要不要紧?”
刘十三捂住脸,悲愤地说:“缝了几针,能有多大事。都传到你那儿了,看来外婆肯定也知道了。”
毛婷婷慌乱地晃手:“不是不是,有人看到跟我报信的。”
刘十三叹口气,说:“婷婷姐,你那保险我做不了,回头退给你。”
毛婷婷说:“连累你了,对不起。”
刘十三说:“婷婷姐,你要结婚了?”
毛婷婷脸腾地红了,年近四十的女子,原本鬓角有星星点点的白,这会儿不见了,估计染回了黑色。她不安地说:“对,国庆办喜酒,你和阿婆、程老师都来。”
刘十三说:“姐夫什么样儿的?”
毛婷婷小声说:“姓陈,广州人,到开发区建楼盘,跑山里吃饭,认识了。老陈比我大八岁,二婚,工地上的,晒得显老,但懂照顾人。”
刘十三笑了,兴致勃勃地说:“那我们到时候去闹洞房。”
毛婷婷说:“十三,保险不用退,换个受益人,填老陈的儿子,你看好不好?”
这是对毛志杰死心了,刘十三有些替她高兴,说:“好啊,按你说的办。我没事,只要你想通,外孙被打,王莺莺也不会怪你的。”刘十三认真地望着她,说:“婷婷姐,你要幸幸福福的啊。”
毛婷婷走的时候,刘十三发现她哭了。因为她用双手握了握他的手,表示歉意,刘十三看到,有一滴水落在她胳膊上。
8/
九月也过得很快。学期伊始,同球球好说歹说,小家伙终于答应上学,隆重打了张欠条。程霜抽空去看,球球乖乖背着手端坐,聚精会神地学习。
中秋放假三天,院子热闹起来,王莺莺自己烘的月饼,一百个卖得飞快。
淡淡的圆月刚挂上天边,云彩绚烂,程霜溜进院子,大喊:“外婆,今晚吃什么?”
姜片和蒜瓣在油锅蹦跶,王莺莺把砧板上的鲫鱼一条条放下去。鱼肚皮鼓鼓的,切口处黄澄澄的鱼子满到溢出。
她忙着浇滚油,笑着回:“自己看。”
程霜环顾厨房,瓷砖台上依次放着发好的猪皮、木耳、干贝和海蜇头,桌上垒着水灵灵的黄花菜、莴笋、苋菜,中间一碗青嫩的毛豆米。旁边塑料袋打开,蛏子、羊肉、虾、蹄髈。屋檐挂着的腊肠、腌火腿也摘下来了,程霜吞吞口水:“外婆,太丰盛了,刘十三要结婚?”
王莺莺看鲫鱼两面的皮金黄微皱,放入纱布大料包,加水跟生抽,合上盖子任锅中咕嘟:“你都没点头,他结个屁。”
程霜拍拍手:“我点头了,有个女同事还行,明儿喊她来。”
王莺莺斜眼看她:“干吗今天不喊?”
程霜搂着她胳膊,说:“今天吃的不想分给她。”
小葱打结,在猪油里熬,熬出最香的葱油。蒜泥炒熟,和葱油一起爆,撒点辣椒丝,加一碗高汤煮沸。蛏子用料酒和酱油腌一会儿,搭着姜块蒸熟,把刚沸腾的葱油蒜泥高汤浇上去,滋啦一声,人间最强美味。
葱油和蒜泥的香是不由分说的。谁说自己能抵抗这时蛏子的鲜美,刘十三不会相信。想到今晚的这道菜,刘十三美滋滋。
三十份保单办完,公司哪怕再苛刻,提成得下发,足足两万出头。
他买了镇上最贵的书包,两百。打算去化妆品专卖店买盒最贵的面膜,看了一圈,心中大喊一声无量寿佛!最贵的太贵,咬咬牙买了,用掉一千二。给王莺莺配副老花镜,四百多。想起外婆得湿疹,问了药房,买了最贵的药霜,两百多。钱包瘪了,拎着塑料袋回家,刘十三脚步轻快,感觉自己就是外出奔波、奋发捉虫的麻雀,现在要回去喂嗷嗷待哺的一家老小。
小卖部厨房里,炒锅在炖红烧鲫鱼,王莺莺又起一锅,从瓷罐中挖两勺猪油沿锅壁化开,她瞅瞅专心剥蒜的球球:“小丫头,这几天跑哪儿去了?都不来看看太婆。”
球球噘嘴:“我家里有事嘛,球球要照顾爸爸的。”
王莺莺“哦”了声,把空心菜沥干水,手折一折扔进锅里,等待的几分钟,她点根烟,又问:“今天你爸不在家?”
她问的是球球亲爸,球球摇摇头:“他吃过午饭出去玩,估计不回来。”
王莺莺点点头,叼着烟到大堂橱柜拿了罐药酒递给球球:“看着点,他出门,容易被别人打,回去给他擦擦,好得快。”球球接过,乖巧地说:“谢谢太婆。”
“球球今天有什么想吃的?”
“想吃甜的!”
“那我们做个宫保虾球好不好?”
“好!”
灯火通明,欢声笑语,这是刘十三回到家脑中浮现的第一句话,特别俗套,特别贴切。
程霜正在大堂门口打电话:“你们也吃月饼啊,没有月饼?吃比萨啊。”
看到刘十三回来,程霜摆摆手示意,继续跟电话说:“我吃得可好呢,一会儿发视频给你们看。就这样,我帮忙去啦。”电话一挂,程霜就对刘十三露出大大的笑脸:“你回来啦!工作辛苦了!”
刘十三受宠若惊:“你搞什么,这么温柔,有什么阴谋?”
程霜翻个白眼:“我是看在外婆的分儿上,今天中秋节,要和和美美。”
王莺莺擦着手,头也不回:“你随便骂,不开心就打,打完看会儿电视,菜马上就好。”
刘十三举起袋子,大声宣布:“我发到工资啦,每个人都有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