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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拉小姐与桉树先生(8)



沉默更激怒了母亲。

“你身上臭烘烘的,是不是又背着我在和那些野牲畜打交道!你爸是怎么死的,你全忘了吗?你到底跑去了哪里!”母亲两行泪水滑落,怒声里夹着悲戚的质问,伸手拉开林嘤其的口罩,却看到她肿起的嘴唇,惊问:“你嘴怎么伤成这样?”

“不小心摔的,不要紧。妈,你还记得吗,我爸在世时,最想去看的,是天国之渡。我答应过他,等我长大了,要存钱带他去看一看,这次,我替他看到了。虽 然爸已经离开我们十三年了,可我没有一天不想念他。我怎会忘了他,怎会忘了要找弟弟……”

她朝母亲伸出手,掌心里握着一个泛黄的布兜。

那个小布兜,是父亲生前衣服上的肩垫,是父亲的“肩膀”,是她的依托。她带在身边去看天国之渡,就好像带着父亲。

母亲颤抖着手,拿起小布兜,将脸贴靠在上面,许久许久,才悲痛地哭出声来,喃喃地喊“贡之……”贡之是父亲的名字,好多年没听到这个名字了。

她走上前,轻轻地拥住母亲。

“是我让你受委屈了,是啊,我不能再拖累你了,你弟弟就由我来找,等我不在人世了,你只要记得你还有个弟弟就好。”母亲擦拭干眼泪,说完这番话就起身回了房间。

林嘤其跟在母亲身后,她倚靠门旁,看着母亲的后背,说:“妈,找到弟弟,一家团聚,这也是爸爸的心愿,他不在了,他想我们好好地在一起。”

母亲顿了顿,点头,弯身在枕头里面找出一叠钱。从林嘤其记事起,母亲放钱的位置就没变过,那时父亲看到镇上有贩卖野生动物的,便买下来去放生,他悄悄从枕头里拿钱。就算母亲知道后大发雷霆,却从不会改变藏钱的位置。

那时她不懂事,还总取笑母亲笨,哪有被贼惦记上了还不挪窝的。长大后才恍悟,母亲是故意让父亲能找到钱的。

她知道母亲在她面前,宁愿发火

都不会哭,怕女儿心里难受,可是啊,人要忍住悲伤会比忍住愤怒辛苦很多。

别人的女儿还能够看到父母的喜怒哀乐,分享和安抚情绪,而她都做不到。

“身上没钱了吧,找工作也需要花钱,这些钱先拿着,等你以后发工资了再还我,不许不要!这几天不能吃辣的,尽量在家吃,等我收工就给你做清淡的。” 母亲将皱巴巴的钱一把塞进她手里。

她只好握着,心头沉甸甸的。

“妈,你一直顾虑我。以后,你想弟弟了,就和我说说话,别堵在心里。”

“我知道你背着我在找弟弟,还被骗了许多钱,怪我自私,我也不想连累你受苦,嘤儿啊,你该开心工作,开心谈恋爱,结婚生子,过你的人生,而不是活在痛苦寻找弟弟的命运里……”

“妈,你怎么能狠心让我过我自己的人生呢?我的人生就是你和弟弟啊!”她几乎是哽咽着嘶喊。

“妈,我看你这么痛苦,我宁愿当年,失踪的是我,陪在你身边的是弟弟,这样你也不必这么难过……哪怕我死了,只要弟弟活在你身边也好……”

“傻孩子……你和弟弟都是我的命,少了哪一个,我都是这样活不了,活不下去了……”母亲眼泪直往下掉,干瘦的手颤抖着。

她一边给母亲擦眼泪一边安慰。

“妈你不要哭……有我在……妈你不要哭……”

眼泪越擦越多,她擦着擦着自己也掉眼泪。



我已经很久没哭过了……不是不哭……是哭不出来了,眼泪流干了……“母亲喃喃道,掀开被子,无声地卧在床上,好像被抽空最后的一丝气力。。

给母亲关上灯,她失魂落魄地回到房间,再度失眠。

窗外没有星星和月亮。

只有无尽的长夜。

缓步走向你的,可能你没看到,他已经遥遥奔跑很久,最后那程用尽气力冲刺。却在恰到你眼前时,放下速度,平静得如同他只是清晨走出门,刚拐了个弯。

岳仲桉走向她,便是如此。

那晚她做着恶梦,梦见自己怎么也跑不出那栋阴暗的房子,直到他的出现了。他站在光亮处,出口就在他身后,他急切地向她跑来,每前迈一步,她头顶的阴暗就消散些。

他的手掌触碰到她的肩,她的世界灯火通明。

梦里她看向他的脸,想把这张脸永远刻在自己记忆里。以供往后害怕时,孤独时,甚至是惊魂未定时,只要想到他的脸,就能安心。

清晨,母亲敲门声将她从梦里唤醒。

“嘤儿,秋昙来找你了。”

秋昙推门而入,肩上背着相机。在林嘤其印象里,不论秋昙走到哪儿,都是相机不离人。

“我的天,这房间什么味,你不会是被人泼氨水了吧,这味也太令人作……呕……”最后那个呕字,秋昙真的呕出声来。

“我可能是臭鼬的克星。”林嘤其无奈道。

“又被臭鼬给欺负了?我听阿姨说你嘴唇也受伤

了,让我瞧瞧?“秋昙侧着脸,眼神想要搜索到她的嘴。

“那你先保证,你看到了不许笑。”她捂住嘴对秋昙说。

“好!我保证。”

她拿开手,露出厚厚高肿的嘴唇。

“哈哈哈……”秋昙笑得前仰后合,已经伏倒在床上。

“你这嘴怕是被马蜂蛰过吧?”

“好,你敢笑话我,我现在就要用我厚厚的嘴唇,夹带着臭鼬的味道,亲你的脸。”她作势要抱住秋昙。

秋昙立刻止住笑容,只是眼睛不敢看林嘤其的嘴,憋着笑说:“看你的嘴唇我想到之前我做过的一期杂志栏目,叫走进摩尔西族。摩尔西族是一个非洲的原始部落,正好你刚从非洲回来。”

“我知道摩尔西族的部落文化,这个部落的少女用圆盘作为配饰戴在下唇上,吸引男子,谁戴的圆盘大,谁就是最美。”

“对,所以你是今日最美的唇盘少女。”秋昙抬起右手,用拇指和食指丈量比划着圆盘的尺寸。

“哼,友尽。”她别过头,故作生气的模样,使肿起的嘴唇撅得更高。

随着咔嚓声,这一画面就被秋昙留念到相机里。

“我要把这张相片发给你喜欢的男人。”

“不准发给周良池!”

“你喜欢他?”

“才不是。”

“那我把照片发给你,你存着,也算是特别的你,很久以后再回想,说不定还能会心一笑。”秋昙传好照片。

“嗯,等哪天,我的脸盲症能治好了,我一定要看看这 张照片,到底有多招笑。“她眯着弯弯的眼睛说,却想到那个”路灯“般的他,给她嘴唇上药的情景。

初次和他见面,她就出尽了人生最大的洋相,这注定是给他留下极臭极丑的印象。

“瞅你这样,那等会儿的动物保护志愿者的宣传活动,就别参加了,好好在家休息。”

“没事,我可以参加,没有问题,戴口罩就好了。”林嘤其摸起床边的一个口罩,戴在脸上,冲秋昙晃晃头。

口罩是“路灯”他买的,有点儿莫名的暖意。不知他的名字,她就用“路灯”来暗指。

“你刚回来还不太了解情况,我跟你简单说下。今天是RARE品牌新款包首发,要在商场举行发布会,这款包的材质用的是鸵鸟皮。所以动物保护志愿者们想借这次发布会的机会,在商场里同步进行宣传野生动物保护的活动,算是旁敲侧击,抵制皮草。”

“可他们使用的是人工饲养的鸵鸟皮,不是野生动物。”林嘤其皱起眉,看着搜索到的RARE品牌相关介绍。

她瞟见一条新闻稿,将RARE的创立人岳仲桉描述为时尚男魔头,他曾经是法国某著名时尚品牌的中国区经理人,后辞去职位,回国接手一家面临转型的皮草集团,创立品牌RARE。

“对,我保持中立态度。我们杂志,下期栏目做的是动物保护主题,所以我去找找素材,其他都是你们动物保护志愿 者的事。“秋昙快速说着,作为一家旅游杂志的记者,专业性毋庸置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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