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大
中
小
那脸孔有些不知所措,一只脚正想踏出店,另一只脚却僵在原地。
“阿拓?”我一下子就认了出来。
阿拓头低低的,似是很不容易下定决心般,跟着两个同伴走进店里。
那两个同伴好像不是直排轮社,我在今天下午的体育课没看过他们。
“真巧,刚刚进来的三个男生我认识一个,就是那个头发有些乱、眼睛尖尖、皮肤有点黑的那个。”我说,等着他们到柜台点东西。
阿拓三人坐在店左侧的软沙发上,乱点王的后面。
“是吗?”阿不思的语气还是很平淡。
“那个男的也算是个传奇人物,因为——”我说到一半及时打住,因为我发现我正在笑。但阿拓的脸依旧还是垂得很低、很低很低。
不知怎地,我的心揪了一下。
阿拓是因为见了我、认出我是今天下午那群女学生中的一个,所以无奈地发窘吗?一定是这样,他一定认为我现在的脑中正转着“这个笨蛋的女友被拉子追走”这件经典糗事,所以心里正自难堪。
“因为什么?”阿不思问,看着老板娘面前的姜饼屋。
“没事。”我自责地说:“我差点成为我最讨厌、不善良不体贴的人。”
非常用力捏了自己的脸颊一下以示惩罚。
然后我想起了,今天对自己的承诺。我深呼吸。
每次我有重大决定时,我都会深呼吸补充氧气与勇气。
阿拓慢慢站了起来,拨拨头发。依稀在杂乱的浏海后面神色很黯淡。
看样子我刚刚实在不该认出他来的,当时我的眼神一定很伤人。
他走了过来,我却惭愧地不敢正视他,胸口里的气一股脑全泄了。
“先生,请问要点什么?”我感到很自责很想伸出手掌让阿拓打手心泄恨。
“两杯焦糖玛奇朵中杯,一杯奇异果汁,两个水果松饼,一个九寸的海鲜比萨。”阿拓的声音有些干涩。
我的情绪突然有些反弹。
你们不是三个朋友一起进来的吗,为何偏偏是你来点东西,脸色又这么难看,让我困窘得快要窒息。
“好,请等十分钟。”
我收下钱,打开收银机。还是不敢看着他。
阿拓接过了我找的零钱。然后一动也不动,没有回去座位的意思,就这么站在柜台前。存心用低气压让我愧疚到死吗?
好吧,既然我许下心愿,就一定要完成。
深深吸了一口气,我抬起头,看着脸已撇向一旁的阿拓。
“对不起,今天在——”我的声音却越来越细,不是因为勇气再度崩泻。
而是因为我发觉阿拓根本没在听我说话。
他的眼睛看着我身旁,阿不思。
阿不思也看着阿拓,用一种难以形容的平静情绪。
这份平静迥异于阿不思惯常的冷淡。
这份平静是早已准备好,好像等待适当时机拿出来应对的那种平静。
“弯弯她——她过得怎么样?”阿拓开口。
语气恳切到连陌生的我,一听就动容。
“弯弯她很好。”阿不思微微点头。
阿拓的脸上浮出一点笑容。
那一点点笑容仿佛乌云密布的天空,静静绽露出一道澄澄的蓝光。
“谢谢你。”阿拓的上身微微前倾,居然是在鞠躬道谢。
阿不思推推红色胶框眼镜,少见的回礼。
然后阿拓转身。
就在那一瞬间,我明白了。
全都明白了刚刚是怎么一回事。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阿不思的声音很轻,不若平常的她:“他是个可悲的传奇吧?也许他的不幸,还得算上我这一份。”
此时此地,我不晓得该说什么。
抢走阿拓高中女友的拉子,原来就是阿不思。
男人的杀手,横刀夺爱的拉子传奇。
“你——你会觉得愧疚吗?”我张口结舌。
“爱情不谈愧疚。”阿不思说。
【3.4】
阿拓吃饭的时候很专心。专心到像是刻意回避从柜台后、阿不思的眼神。
尽管阿不思才不理他。
“我想他以后不会再到这间店吃饭了。”我心想。
换作是我,我也不愿在前任情敌上班的地方用餐。仿佛有一百双眼睛加诸在自己身上。
所以,如果要道歉的话,只有这次的机会了。
此时阿拓的朋友也注意到了阿拓一直不说话的异常,于是开始询问阿拓。
我虽听不见他们的谈话,但我隐隐约约察觉到阿拓并没有刻意隐瞒自己目前正处于很糗很糗的状态。
因为他那两个损友无可遏抑的大笑,阿拓的脸再度烧了起来。
“真是太不可原谅了。”
我的心中突然有一股快要暴发的怒气。难道阿拓从来都没有凶过他们吗?
我一点都不再犹豫了,大踏步走出柜台,大刺刺来到他们的身边。
他们的笑声没有停止,但也注意到桌子旁站了一个穿着白色工作围裙、绑着马尾的勇敢少女,于是边笑边抬起头看我。
“不准再笑阿拓了,你们不知道这样嘲笑别人会刺伤他的心吗?是不是阿拓都不凶你们,所以你们就觉得没有关系?”我忿忿不平,指着阿拓的鼻子:“光用看的就知道这个家伙很善良,不忍心对你们发脾气,但是你们却将人家的体贴当作理所当然继续欺负人家,这样真的很可恶很可恶!你们如果静下来,仔细听,就会发现阿拓的心正在号啕大哭!”
他们停止大笑,尴尬地看着我,手中的叉子陷进松饼里。
而阿拓则是张大了嘴,一动也不敢动。
“而且,你们知道抢走阿拓女朋友的拉子是什么样的人吗?”我越说越不平:“她是我看过最聪明最厉害最神乎其技的拉子,就算是你们的女朋友,如果被她瞧上照样也跑不掉!到时候你们喜欢这样被笑吗?到时候你们会有阿拓这样的风度跟朋友相处吗?”
我开始信口开河,但阿不思的确是个很神奇的人。
他们面面相觑、脸色通红,完全的战败。
突然之间我又气馁了,我好像不是来道歉的,而是来添加大家的困扰。
“对不起,今天你来我们新竹女中的时候我们很不礼貌地笑了你,请你原谅。”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双手合十。
“不会不会,我实在——实在不晓得我这样会造成大家——或是你情绪上的不满,应该道歉的人好像是我才对。”阿拓忙道,拍拍他两个朋友的肩膀忙说没事。
我想我今天的唐突他们应会放在心里,最好是能将我的话散播出去,让阿拓周遭的空气开始友善起来。
然而我看着阿拓有些慌乱的表情,不禁对他有点生气。
如果不是他这种窝囊个性,他怎么能被笑这么久?
如果他不被笑这么久,就不会造成今天我要鞠躬认错的尴尬局面。
“你说得也对,从今天开始,你就应该有点脾气,真正的好朋友是不会因为你发这种脾气而离开的,真不知道你在怕什么?”我气呼呼瞪着阿拓的两个朋友,气氛有点僵硬。我站着他们坐着。然后都停止说话,不晓得该怎么办。
我似乎可以感觉到手腕上的秒针晃动的触感,滴答滴答。
“对不起,我实在是太凶了。没看过这么凶的店员吧?”
我指着自己的鼻子,索性再度低头认错。
“没有啦,我们自己也有错,你刚刚说的也对。”阿拓的一个朋友讪讪说道。
阿拓则站了起来,不知所措地伸出双手来。
我呆呆地跟着伸出手,让阿拓的双手紧紧握住。
“今天很谢谢你,不过这都是我不好,我会好好反省我自己的软弱。”阿拓的手很紧很紧,神色诚挚地道歉。
“不,是我太唐突了。”我感觉到手都快被握疼了,赶紧说:“你想喝什么咖啡?我请客,手艺不好请多多包涵。”我每次犯错千篇一律的道歉方式。
上一篇:爱情,两好三坏
下一篇:木玉成约(好事近系列之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