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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我一直哭一直哭,但哭声一直没办法掩盖掉身后同学的哄堂大笑。
故事没完。
我从此成了笑柄。这个恶梦一直伴随着我到国小六年级,这都得感谢那个留西瓜皮头,长得像技安的“技安张”。
技安张他不断跟我同班,也不断把握种种机会跟其他的新同学介绍我的糗事,他每回顾一次,我就哭一次,我每哭一次,他就拼命拍手叫好,天生的坏胚子。
幸好他跟我的国中学区不一样,我才一直怀抱着“我的人生到国中时就会重新开始了,别急,别慌”这样的梦想活下去。
所以,我在国中新生训练时又看见他笑嘻嘻地坐在我后面的后面时,我简直傻眼,他还没开始跟国中新同学回顾我的糗事前,我的眼泪就噗簌簌流下,害怕的发抖。新的导师还以为我生理期痛不欲生,特地叫卫生股长扛我到保健室休息。
后来我才知道,学区重划了。
不过这个恶梦是我多虑了。
大概是技安张上了国中突然成熟,他没有再提这回事也不大跟我说话。
但童年恶梦的滋味,我一辈子都会记住。
人可以出糗,但旁边总有人将不快的回忆倒带、嘲笑,这是多么恶质的对待。
所以我不可以当这么可恶的人。
【3.3】
体育课结束的下课时间,大家在回教室的途中还在热烈讨论阿拓的糗事。
“那个叫阿拓的人真是忍耐力之王,要是我早就气炸了。”
我说,在贩卖机买了一罐开喜乌龙茶,咚隆。
“可见这个世界上不管多糟糕的事都可以习惯,习惯以后就没有感觉了。”
小青完全置身事外,买了罐咖啡广场,咚隆。
她完全忘记每次月经来的时候,她都痛得咬牙切齿乃至请假休养。
“这种事怎么可能习惯?”我回想阿拓脸红又勉强挤出笑容的表情,不禁有些气愤:“他一定对我们新竹女中的印象坏透了,下次遇见他我一定要好好跟他赔不是。”
“你真的太多管闲事了。”小青看看手表,老气横秋地说:“再过三分钟就要考古文观止跟文化基本教材了,还是先管管你自己的交大之路吧!”
结果,老天爷似乎听见了我的义愤填膺。
晚上七点,等一个人咖啡店里已经坐满了八成客人,有的看书、看杂志,有的则拿出原文书啃了起来。
我换上白色的制服围裙,趁着客人流动较少的时候跟着阿不思学习如何从单品咖啡豆中取出适当的比例,以配置烘焙出口味稳定的综合咖啡。
例如黄金海岸综合咖啡就是取用顶级的拉丁美洲咖啡豆与印尼咖啡豆的组合,再用义大利烘焙咖啡豆引出略带甜味的口感;佛罗娜综合咖啡则是调和了八十%的优肯综合咖啡,再加入二十%义大利烘焙豆增加口味的层次感。
当然还有阿不思自己研究的特殊综合咖啡,她毫不藏私地倾囊相授。
“你好厉害,怎么会混出这么香的咖啡?”
我闻了闻阿不思的独家秘方,这秘方可是混了五种豆子再淋上少许焦糖的极品。
“还不是那些无聊的客人训练的?他们老是嚷着怪名字,我就老实不客气调了新口味给他们,把他们当作免费的白老鼠,没想到有些即时创作闻起来还不错。”阿不思将松饼放进烤箱里,调整时间。
“原来如此。”我喝了一口阿不思秘方。
虽然我还距离发表杯评的程度还很远,但我至少尝得出来好喝跟不好喝。口感层次分明。
“阿不思,你相信一个人喜欢喝什么咖啡,跟他是怎样的人有关连吗?”
我问,想起了嗜饮肯亚咖啡的泽于。
“相信。”阿不思的脸色很酷:“光是听他们乱点的咖啡名称就可以知道那些无聊人士的脑袋里装了些什么垃圾。”
眼光看向坐在左侧七十五度方向的乱点王。
乱点王今天乱点了杯“都市恐怖病咖啡”,发觉我们在瞧他,他得意地举起阿不思乱调的咖啡朝这边抛媚眼笑笑,想电死阿不思。
“我是说真的啦,那些无聊又爱乱点的人当然不能算在里面。”我小声地说:“你在这里那么久了,有没有观察到一些现象,比如说常常点巧克力脆片的人会不会比较幼稚啦?或是在冬天还在点咖啡冰砂的人个性比较偏执?诸如此类的。”
“我怎么知道?我才没空研究那些喝我咖啡的人是什么样的个性。”
阿不思依旧很酷,将松饼从烤箱拿出来,在上面撒上薄荷粉。
我挖起冰淇淋球放在松饼上点缀,再用焦糖在上头挤出一张金黄笑脸。
“好可惜,要是你愿意观察的话,一定可以写出一本《看咖啡知人心》的畅销书。”我故意这么说,实在想听听咖啡天才阿不思的见解。
阿不思听了只是皱皱眉,端着松饼走到一对情侣的桌旁。
“小妹,你知道阿不思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坐在我面前小心翼翼制造姜饼屋的老板娘,终于忍不住插嘴了。
“很酷,非常酷,是天生的冷面笑匠,个性善良体贴但嘴巴却永远不会承认。”我不加思索回答。
“但你知道阿不思喜欢喝什么咖啡吗?”老板娘点头表示同意。
我愣了一下。
仔细回想,阿不思喜欢喝的咖啡——我好像没有特别的印象?
“好像没有特别喜欢的咖啡?”我猜。我总是恍恍惚惚心不在焉,没有留神过。
“错,阿不思她从不喝咖啡。”老板娘像个小偷那样鬼鬼祟祟笑着。
我眼睛瞪的老大。
阿不思端着一些用过的餐盘回来,我接过来清洗。
“阿不思你居然不喝咖啡?”我几乎傻住,愣愣地洗着餐盘。
“我胃不好,不喜欢喝也不能喝。”阿不思总算有些表情,像个刚刚偷到国王皇冠的小偷:“所以我都用鼻子享受咖啡,光闻不喝。”
我啧啧称奇,看来阿不思光用鼻子就能精准掌握咖啡的味道,简直是炉火纯青,如果日本电视台举办“电视冠军之咖啡鼻子王”,阿不思一定要代表台湾参加。
“所以要从咖啡看一个人,实在是没凭没据,很无聊。”阿不思指着自己的鼻子,酷酷说:“人是人,咖啡是咖啡,肯亚是肯亚。”
我满脸通红,原来阿不思早看出来我喜欢泽于。
“看咖啡很容易,看一个人却不简单。”
老板娘停止呼吸、小心翼翼将一块饼干用糖霜黏在姜饼屋的烟囱旁。
我嘟着嘴,真是两个没有想像力的女人。
一杯咖啡跟一个人之间当然有些关系。
每一种咖啡豆都源自世界南北回归线的生长地,但各地方所生产的豆子当然都不尽相同;我调查过,肯亚所种的咖啡豆是非洲邻国、也是世界上最古老的咖啡产国衣索比亚传入,目前常见的肯亚豆有波旁种、肯特种、提比加、卢里十一号四个品种,肯亚的地形复杂多变,有沙漠、草原、峡谷及高原,咖啡产区位于其中部与东部海拔一千到两千五百公尺之间。
多么遥远的国度,那陌生的风却将咖啡香带进我们这间小小的店里。
泽于特别喜欢喝肯亚咖啡,在某种层次上正象征着他与遥远的肯亚、某处海拔一千多公尺的地方、甚至是某颗咖啡树发生了关系。这种关系既有万里遥远却又近如杯口,肯亚正与泽于内心的某个质素正联系着什么。
“或彼此相互反映着什么。”我解释完以上的长篇大论。
“你将来填志愿的时候,应该考虑一下哲学系。”老板娘发笑。
我不置可否,这种事能不能理解是很讲天分的。
叮咚。
门打开,又关上。
阿不思的眼睛睁大然后迅速缩小,表情在刚刚那瞬间似乎变了一下。
我擦着汤匙跟叉子,抬起头来。
门口边站着三个男生,里面有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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