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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地板我会擦的。”泽于面无表情地说,摘下滴着饮料的眼镜。
然后慢慢拨开阿不思跟野蛮女友的手,将拿铁慢慢倒在自己脸上。
棕中带白的咖啡液自额头顺着高挺的鼻梁而下,然后分成无数条小河流,小河们在宽阔下巴上瀑布落下,最后浸湿了黑色的衬衫。
阿不思没有很惊讶,酷酷地拿着冰开水就走。我跟小青却傻了。
野蛮女孩却略微得意地看着泽于。
想必,她会将这件事当作“男友珍贵的道歉事件”大喧大擂。
“我们分手吧。”泽于没有闭上眼睛。
即使大家都震惊店里正发生的事,所有目光都不留情地集中在他身上。
但泽于的表情并没有分毫狼狈,而是一种坚定。
没有妥协空间,因为不带感情。
“你这是什么意思?”野蛮女孩的声音变得很软弱,但她的眼神兀自强装愤怒。
泽于没有说话。
他要说的,在三十秒前,已经淋在他的脸上。
“你会后悔,到时候你回来找我,就不是两杯咖啡淋在脸上可以解决的!”野蛮女孩大声咆哮,然后抓着PRADA包包冲向店口。
在她奋力推了门一下时,自动门没并没有立刻打开,而是震了一下。
当她看见透明门上的玻璃并没有映射出泽于跑过来拉住他的身影时,她又歇斯底里地吼了一声,当作这段恋情不甚优雅的句号,忿忿走出门。
而我呢?当我回过神时,我正拿着一条毛巾塞在泽于的手里。
他苦笑,然后将脸揩干。
“出糗罗。”泽于说,然后忍不住哈哈大笑。我也跟着笑了起来。
我能不笑吗?我心里开心的要命。
后来据小青说,我当时笑的跟白痴一样,好像当选总统的不是阿扁而是我。
【5.2】
我跟泽于一起拖完地、擦好桌椅后,他请了我一杯卡布其诺。
他自己当然要了杯肯亚。
“为什么要分手?”我问。
“不该分吗?”他答。是很该。
“我问错了,你为什么要用‘将咖啡倒在脸上’的方式提分手?”我问。
“看一本网路小说学的。”他笑。
“啊?哪一本?”我好奇。
“开玩笑的。既然是我提的分手,心中有些亏欠,况且用键盘写信这件事我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既然老虎已经咬了我一口,不妨再让它多咬一口,这样我心里的压力会释放不少。”他端详着湿掉的衬衫,然后多解了两颗扣子。
翻译过来,大概是:衣服湿都湿了,再泼一次也没关系。
然后我想起阿不思上上个礼拜跟我说的,爱情不谈愧疚这档事。
说到底,阿不思还是最酷的。
“那你,当初怎么会跟脾气这么——这么刚烈的女生在一起啊?”我问,把“野蛮”两个字锁在喉咙里。
“她是我在交大资科bbs站认识的网友,在线上她挺温柔婉约的,后来见面只觉得她娇气了点,也没什么。”
他说:“于是我们就在一起了。”
所以说,网路真是卧虎藏龙。
母老虎,跟恐龙。两者都不能让人全身而退。
“后来呢?后来为什么会变得不温柔婉约?”我问。
我得记录下嗜喝拿铁的女生有什么毛病。
“就像咖啡一样,再好的咖啡放久了,也难免变质吧。”他还故意叹了一口气。
此时他从玻璃的反射察觉到小青正在跟我挤眉弄眼,知道了她是我朋友。
于是泽于转头跟小青挥挥手。小青尴尬地将脸埋在八卦杂志里。
“那很简单啊,下次选白开水不就得了,放再久还是同一个味。”
我理所当然答道。
“热开水久了会温,温开水久了会冷。不一样的温度就不会是一样的感觉。”
“冷开水呢?放再久都还是冷开水。”
“我不喜欢喝冷开水。”
于是从那一次对话后,我开始努力思考我有没有可能是一杯冷开水。
偶而,还会征询“重要他人”的意见。
起先是爸。
“爸,如果要用一种饮料形容你的女儿,你会拿什么形容?”
“饮料喔?这个很难喔!”爸随手拿了块蛋糕塞进嘴里。
“快点啦爸!”我催促着,他既然生了我就应该为我长得像什么饮料负点责任。
“你爸书没念很多,不太会形容啦!”爸爸口齿不清地说。
他眼睛一直没离开过电视上,千篇一律的政治人物谈话节目。
每次爸看政治节目就会进入睁眼冬眠的状态,对外界的刺激都没太大感应,真是浪费了那块可口的草莓蛋糕。
不过他现在已经好多了,回想起在今年初总统大选前的激烈口水战时,爸僵在沙发上的表情还让我以为他中风了。
“人/饮料”这样问题好像真的很难,看来需要聪明的我帮他转个弯。
“爸,如果你的女儿要变成一种饮料,你希望是哪一种饮料?”我这样问总行了吧。
“乱问一通,我怎么可能希望我的女儿变成一罐饮料?”爸很有义气。
“好啦,如果你希望这世界上有一种饮料是你的女儿,你希望是哪一种?”
于是我又转个弯。爸的脸上一块蓝一块绿一块黄的,都是电视上的光影。
“维士比。”爸答又塞了块蛋糕,嚼了起来。
“——”我沉默了。
过了很久,进了广告。
“怎么不问我为什么你是一瓶维士比?”爸回过神来,看着我。
“我不想知道。”我还没从霹雳打击中回复过来,灵魂持续出窍。
“是三洋的。”爸补充。
“啊?”我还在恍神,没有从惊吓中回复过来。
“只有三洋正港的维士比才是我的女儿。”爸用力强调。
“我不想听我不想听!”我捂着耳朵尖叫跑上楼,完全不想知道维士比跟我之间的关系。
然后是哥。
“哥,如果你非得要用一种饮料来形容我,你会用哪一种饮料?”
我拍拍哥哥的肩膀,鼓励愚笨的他好好动动久违的脑子。
“你们这些怀春少女整天就喜欢做心理测验,哎真是可怜啊可怜,还不如陪爸看点政治口水战,多少会学到怎么讲冷笑话啊——欧——欧——”
哥哥用力哀叹着,用棉被卷住自己惨叫。
他也不想想自己。哥到了国中的时候还一度以为自己是忍者,整天鬼鬼祟祟地想隐形,还缠着爸爸问我们家是不是有日本伊贺忍者的血统。
尽作些别人国小低年级才会做的蠢事。
“你就当同情我怀春,告诉我我到底是哪一种饮料!”
我一脚踩着裹着棉被的他,用力压下。
“呵呵,既然你都承认怀春了,那就赐你一杯春酒吧!”哥哥全身怪动着。
“春酒又不是酒!你给我认真想!”我一拳打在棉被上。
“好吧好吧,怀春少女的最佳饮料,当然是电视广告里充满恋爱滋味的水蜜桃汁啊,那个李丽真不是演了部蜜桃成熟时?就是这个意思。”哥的表情很正经。
正经到我很想弑亲。
把我生下来的娘当然也不能放过。
“妈,如果你一定要生一种饮料下来,你会生什么饮料?”
我在厨房帮妈切萝卜。
“你爸不是说了吗?维士比啊。”妈毫不在意地说,将锅盖盖上爆香。
“维士比?”我很震惊,几乎哑口无言。
“你爸想要我就生给他啊。”妈说。语气甜蜜,但内容残酷。
看起来,哥哥居然是家里对我最好的那个人。
然而,不管是维士比或是色色的水蜜桃汁,至少我确定自己不是一杯不被泽于喜欢的冷开水。
但,我怀疑阿拓是一杯,不折不扣的冷开水。
【5.3】
阿拓显然是个精神力旺盛的斗士,要不,就是有自虐狂。
就在我以为阿拓永远不会再上门后,我居然看见阿拓朝着店里,大步从外面走来。然后砰的一声,阿拓愕然撞上了吊着各种小摆饰的自动门,然后摸摸鼻子,不好意思地走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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