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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穿黑衬衫咖啡色长裤,更显得苗条,腰贴腹,标准身段,回复青春。
她问:‘珍珠扣修好了吗?’
‘已经在这里。’
王女士过去取过珠项链顺手戴上,一只手搁郑树人肩膀上,‘你同子盈说什么?’
子盈的眼珠子几乎要脱眶而出,滚出客厅,她连忙别转面孔。
呵,原来如此,她一直以为郑树人想追求王性尧的外甥女,亦是程子盈她自己,原来不,他看中王性尧的表妹,那就更加关系密切了。
花并不是送给程子盈的,毋须她来作主。
子盈一边耳朵激辣,既红又麻,她也有点机心,立刻装出一早明白的样子出来。
子盈老三老四的说:‘我祝福你们。’
郑树人笑答:‘谢谢你,子盈,得到你的认同很是重要。’
他告辞了。
子盈这时看著母亲,轻轻说:‘这人有许多糊涂帐。’
王式笺笑,‘是吗,我与他刚开始约会,倒是要找个机会好好问她。’
‘妈,你不是想再婚吧。’
‘你这个道德先生又有什么高见?是否叫我在屋内设一佛堂,天天念经,敲木鱼度晚年?’
‘妈,都这么些年了。’子盈沉痛。
‘是,一副麻将搓到烂,为只为你们去了上学,我有点事做,现在你们长大了,我可甩难了。’
‘嗄,你不是心甘情愿?’
‘我只是为了你们有一个固定的家,无论去到多远,回来总有妈妈坐麻将桌子上在等你们。’
‘现在我要需要妈妈呀。’
‘此刻轮到我活动活动了。’
年轻了十多廿年的母亲坐在子盈面前微笑。
难怪屋子里有那么多笑声。
在阳光下,子盈发觉妈妈连耳朵都整过了,原来长垂的耳珠现在改短,像一只贝壳,又圆又贴。
她的鼻尖也修理过,比从前尖。
子盈发觉她已不认得母亲。
‘舅舅今晚请吃饭,你一起来吧。’
她那样乐意投入新生活,更叫子盈吃惊。
她穿咖啡色山东丝外套,不用吸气,轻易扣上纽扣,‘我到保管箱挑首饰。’王女士轻盈离去。
子盈走到娱乐室,看到小巧的象牙麻将牌,拾起,又扔下。
阿娥过来收拾。
子盈说:‘你是一早知道的吧。’
‘他俩读中学时就认识,后来郑家到台湾发展,才生疏了。’
郑树人当年心目中的王式笺,才是今日她的模样吧。
‘妈妈变了。’
阿娥解答:‘不过是外形而已,心里一般体恤我们下人,子盈你不必介怀。’
‘一个母亲,好端端拉什么脸皮,子女又不会嫌她。’
阿娥笑,‘子盈,她也是人,她也得为自己生活。’
原来,最自私的是女儿。
这时门铃一响,郭印南上来。
子盈大喝一声:‘你也必定一早知道,为什么瞒住我。’
印南举起双臂,投了降才敢走近,‘待郑先生亲自宣布,岂非更好。’
‘郑树人的情人是高戈,’子盈蹬足,‘这是什么?交换舞伴游戏?’
印南按住她,‘这是以前的事了。’
‘妈妈会吃亏。’
‘那是她的意愿,你不要担心。’
‘我小时她保护我,现在我大了,我保护她。’
‘她很有智慧,并且郑先生与她很相配。’
‘配什么,这人连说英语都带福建口音,十足土产。’
‘英语说得再好,不过当英语教师,或是到电视台报告新闻,今日,是生意人的世界。’
‘士农工商,商人从前在华人世界中没有地位。’
‘现在得掉转来排,你看我家,四个教书先生挤一间小公寓内。’
子盈惆怅,母亲约会去了,母亲不需要她,一抬头,她的影子仿佛还在那里打麻将,正做清一色呢,一个端庄秀丽的中年太太,腰间有点臃肿……
谁知道她会有勇气去医生处把十磅八磅脂肪通通抽掉。
‘这也好,我可以放心走。’子盈喃喃说。
‘走往何处?’印南大奇。
‘我应征一份工作,已经录取。’
‘我从未听你说起。’
‘美加州环球片场的地产部聘人,最新计划打算在日本办娱乐场所。’
印南看著她,‘这一去是多久?’
‘一年或者两年不定,待遇极好,我打算找老师学习日语会话。’
‘他们为什么会聘用你?’印南大奇。
子盈忽然赌气,‘因为我舅舅叫王性尧。’
晚上,她还是应邀到舅舅家去吃饭。
半山的洋房外名贵房车齐集,停得没处停,司机遵嘱暂时把车驶走,在附近兜圈子。
女士们争艳斗丽,每人戴几百卡拉宝石,坠得几乎连头都抬不起来,不管有无身段,都穿著西方名师订做礼服。
子盈到了现场,才知道是宴请一个国际文学奖得主。
子盈静静坐到一边。
舅舅站在那里招呼人客。依子盈看来,他仍然是从前那个老好人,一个关心小辈尽心工作的好舅舅。
但是很明显,四周围的人把他神明一般看待,走到他面前,肩膀忽然缩窄,腰身通通佝偻,低著头,眼睛仰视。
这是干什么呢。
不认识王性尧的人还以为他喜欢这一套。
舅母走过来,‘子盈,你在这里。’
‘舅妈今晚容光焕发。’
‘子盈你真好,陪在母亲身边,我那三名,走得影都没有。’
有新闻官过来请她过去拍照,她走开了。
离远看郑树人与母亲,也算一对,只有母亲可以令他在这种场合身价百倍,那么,他自然会珍惜她。
子盈取过香槟喝。
‘这位小姐,喜欢看什么书?’
子盈转过头来,‘你是记者?’
‘不,我是写作人。’他是一个清?的中年人。
‘你是宴会主客?’
‘愧不敢当。’
‘我喜欢读华人文字,像红楼梦或者李白的诗。’
‘近代作品呢?’
子盈想一想,‘报章杂志上刊登的专栏文字,正代表市民心声,不相干的遥远的作品,我没有共鸣。’
‘说得很好。’
上座的钟声响起,阅读口味大众化的程子盈松口气,连忙去找自己的位子。
她坐在母亲邻桌,身边是一个英俊的年轻人,殷勤服侍她。
子盈轻轻说:‘歌舞升平。’
那说美国英语的年轻人一怔,‘什么?’
子盈笑说:‘你得赶紧学中文。’五十步笑一百步。
‘已经找到老师恶补,但自小在纽约长大,没有根基。’
子盈当然明白,他们这一代,只要家境稍微过得去,统统被送往英美读书,到了今日,又勒令回家帮手,死追中文。
年轻人说:‘我会到北京小住,听说,清华的女同学很漂亮。’
子盈笑了,‘甚有书卷气才真,数美貌,还是上海小姐。’
‘你会讲沪语?’
上菜了,子盈只吃了一点点,西菜不合她胃口,做寄宿生时吃怕了。
她到走廊上打电话给印南。
‘印南,陪我消夜,今晚食物难吃之极,牛肉煨得像烂布。’
走廊边另外有人说话:‘杨应瑞长得不漂亮,但是他家势比李友益好得多,你想清楚。’
‘你以为人人都手到擒来?’
‘你没有对手,今日社交圈,老的老,退的退,疯的疯,你是新秀,看你的了。’
子盈不知这是谁家名媛,分析时势,倒有三分准绳。
衣裤悉嗦,‘你看翁家淇,忽然欠债十余万,盏盏之数被人告上公堂,为何她父母不替她还债?’
‘这一个肯定是失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