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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盈抽一口冷气。
‘子盈,我与爸不过帮能子策划上市,我俩收取一笔酬金兼若干股份,神仙也不知将来的事。’
‘可是小股民血本无归。’
子函似笑非笑,‘哪个小股民叫你这么担心?’
子盈不出声。
‘股民如做长线投资,应像母亲那样,抓住汇丰廿年不动,升值百倍,股息齐收,要不,如进赌场,风险大,利润也高,愿赌服输,你说可是?’
子盈颓然坐下。
‘是郭印南有损失?’
‘不是他,是他家人。’
‘叫他们快快狠下心来一刀斩断,美纳斯达克指数将会跳楼,科技股会融解,未来一年,科技企业将裁员十万人以上,正读电脑系的学生可考虑转系。’
‘你怎么知道?’
子函轻轻答:‘我是行内人。’
‘会跌到什么地步?’
子函轻描淡写:‘一元。’
‘胡说八道!’子盈跳起来。
子函已不欲分辩,专心玩电子游戏机。
子盈站到莲蓬头下,用热水淋浴,她冲了很久,浴室里全是水蒸气。
母亲坐在安乐椅上等她。
‘郑氏私人飞机的资料已经在这里了。’
只见她气定神闲,旗帜换过,股市滑落,一概与她无关,她住在山顶,庄敬自强,安然度过。
‘郑先生的地址在上面,你如有兴趣,直接与他联络。’
子盈点点头,翻开资料。
小型喷射飞机叫海湾暖流,十一座位,设有客厅、会议室、睡房、酒吧、于是,像一间小小公寓,最长飞行时间是九小时。
乘私人飞机勿须顾及航班时间,行李也不必经海关入舱抵埠后认回,据乘搭过私人飞机人士说;物有所值,这辆海湾暖流价值三亿。
子盈打电话到郑氏机构预约会晤时间,秘书一听就知道她是谁。
‘程小姐,明日下午三时可方便上来一次?’
子盈立刻搜集初步资料。
她虽不是室内装修师,却也不乏这方面知识,选了几种款式,可是也花了一个下午。
黄昏,她累极入睡。
辗转间只听见细细絮絮麻将声响起,醒来果然看见妈妈在搓牌,这一台麻将不理朝代时势,都是一帖定心剂。
阿娥说:‘小郭先生打过电话来,我请他来吃饭,今晚我做了蛤蜊炖蛋。’
‘子函呢?’
‘会自己家去了。’
印南总不忘带水果上来,这次,是极大极美的水蜜桃,老远就闻到甜香。
正打麻将的女士们立刻笑说:‘快切开让我们享受。’
子盈开她们玩笑,‘桃子要整个儿捧著吃得汁液淋漓才够味道。’
大家嘻哈大笑。
郭印南感慨万千。
人家家底宏厚,有基础,即使在股市上不见三五百万,只当消闲费用,不动声色。
郭家却已愁云惨雾。
刚才他回到家里,劝父母兄嫂立刻壮士断臂,他们犹不心死,硬说会得回升,非要血本无归不可。
他一气,独自走了出来。
子盈把资料与印南商量。
‘飞机停在什么地方?’
‘白云飞机场附设的私人升降点。’
‘我陪你去。’
‘印南,买一送一会赔本。’
‘我不放心你。’
‘我会打恭作揖,毕恭毕敬,印南,那一套不难学,我是程子函的妹妹。’
他握住她的手,苦笑。
‘家人如何?’
‘这一关很难过。’
‘会有什么影响?’
印南答:‘大哥与大嫂势会输掉他们的公寓,最终得搬回父母家,我会把房间让出来给他们暂时避难,我只好住到公寓,押后婚期。’
子盈听到这个骨牌理论,不禁叹气。
她安慰他:‘婚期本来已经决定搁置。’
印南非常失望,低头不出声。
子盈却轻松了。
她替他按摩肩膀。
印南说:‘我此刻才明白什么叫做草根阶层:三天不下雨,草就干枯焦黄,大树扎根深,才熬得干旱。’
‘吃饭了。’
子盈开了一瓶契安蒂白酒招待他。
郭印南问:‘这件事里,有无人得益?’
子盈不敢出声,只是劝酒。
第二天,子盈准时到郑氏机构。
秘书笑说:‘程小姐来看看办公室可合意。’
子盈意外,她以为按件头工作,只需开会交货,谁知还有歇脚处。
办公室有一扇大窗户,面积不小。
‘程小姐没有上班时间,不过是方便你进入及工作。’
只见书架上全是新簇的参考书,电子工具齐备。
这时她们身后有人用普通话说:‘子盈,你早。’口气熟络似老朋友。
子盈转过身来。
‘我是郑树人。’他伸出手来。
没想到那么谦和,年级不算大,两鬓微白。
秘书斟出乌龙茶,子盈猜想他是台湾人,要不,原籍福建,大抵不在香港长大。
‘子盈,多谢帮忙,我会派职员与你合作,你大可自由发挥,以大方加一点点别致为主,我最喜欢的颜色是蓝白灰。’
他笑了,摊摊手。
郭氏只听说这年轻女子是高干子弟,需对她特别招呼,没想到她还像个女学生,白皙小脸在阳光下清纯晶莹,有别庸脂俗粉。
他与她闲谈几句,接著开会去了。
稍后,有一男一女来向子盈报到,都有工程设计学历,出任助手。
这是份优差,分明是母亲一手撮合,怕她失业无聊。
在这种特别照应下,不论工作地点性质,一定愉快。
子盈上班不到一个月,能子科技已跌到七元二角。
她与助手出发到白云机场去看那架飞机。
郑树人看过设计,相当满意,子盈正在研究如何把每一件家具钉实在甲板上又不觉呆滞之际,忽然听得莺声呖呖——
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
‘我还是第一次进私人飞机!’
子盈抬起头,看到一张熟悉面孔,那正是她的老朋友高戈小姐。
子盈反而放心,见过私人飞机这种排场,一定会忘记程子函该类小客户。
高戈见了子盈,稍稍变色,只是装著不认得她。
高戈又瘦了一圈,更加时髦标致,连绝无仅有的一丝泥土气都洗脱了。
郑树人介绍:‘我的设计师程子盈,’又说:‘我的朋友高明。’
又换了名字,子盈只招呼一声,又忙著工作。
她拍了一些照片,与助手步下飞机。
三个人一言不发,埋头苦干。
工程明早即可开始。
地毯样版送来,子盈十分满意:灰蓝色底子上织出郑氏机构标志,清晰美观。
晚上,郑氏约他们吃饭,子盈发觉高戈不在,松一口气。
两个助手有事早退,只剩他们二人。
子盈忽然想念郭印南,脸上稍露寂寥之色。
郑树人轻轻问她:‘闲时喜欢做什么’,‘住在哪个城市最多’还有‘前些时候才与你舅舅打高尔夫球’……
这时,忽然有女歌星上台,轻轻唱起歌来,她用福建话唱:‘往事莫提起,无论花多么鲜艳,人如何绻缱,往事莫提起……’
子盈轻轻说:‘往事莫提起。’
郑氏讶异:‘你会说福建话?’
子盈苦笑,当张玉芳还叫张小乔的时候,曾有十年时间,子盈偶然会被父亲带到他的新家去,子盈听过张在家中播这首台语歌。
也许是子盈记性好,也许该时小小心灵受到震荡,听过几次,永志不忘。
子盈想告退,正在动脑筋找借口,助手回来请他听电话,原来,一个牌局正在等著他。
终于散了会。
子盈一个人回酒店房间梳洗,她取出皮革样版,比试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