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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把青云(30)



有一名少女上前拉住他的手,晓敏不禁问:这就是他的未婚妻吗?接着,胡小平面对镜头,叙述他过去数日来的经历。

他答应在场人士,“我会详细写出来,刊登在我的杂志上。”

该段新间到此为止,接着报告各国驻港办事处内拥挤情况。

晓敏松一口气。

郭剑波关掉录像机。

晓敏问,“章存仁有没有消息?”

范里摇摇头,别转面孔。

那家川菜馆已经另有人出任主持,张灯结彩,一切如常。

“还有没有人骚扰范里?”

郭剑波代为回答“有,”他苦笑,“全世界记者都在发掘在西方国家生活的名人之后。”

晓敏点点头,为数还实在真的不少。

郭剑波看妻子一眼,“范里不肯接受访问。”

范里低声说:“我无话可讲。”

晓敏问:“没有人用过什幺手段吧。”

“没有。”

“那幺——晓敏问:“婚姻生活愉快吗?说来听听。”

范里忽然之间涨红面孔,转入厨房,半晌不肯出来。

晓敏笑着对郭剑波说:“很明显、她快乐。”

郭剑波也笑了。

“呵对,晓敏,我们收拾遗物,找到这个,指明送你。”

他郑重取出一只油纸包。

一看就知道是郭牛的东西。

“你如何知道是给我的?”

郭剑波答:“他生前嘱梁太太帮他写上赠晓敏吾友字样,他是文盲、不识字,此事已获梁太太证实。”

晓敏轻轻拆关,原来是两块银洋,正面图案是一只栩栩如生的飞鹰,晓敏小心翼翼地把古董银币翻过来,背后是胜利女神像。

银币上有若干牙齿痕,这是前人用来测试银币真假的一种方式,银币铮亮,可见经常把玩。

还也许是老伯唯一的财产。

“你看,”郭剑波笑,“连我都舍不得给。”

“你太像外国人,他不喜欢你。”这当然不是真的。

郭剑波微笑。

晓敏把两枚银币握在手中,好生感动。

“你不要辜负我太祖,好好把他的故事写出来。”

“我会的,我一定会,这是我今年的目标。”

范裹在厨房等得不耐烦,探出头来,看他们说完没有,谁知刚听到郭剑波道:“……有负担,要照顾太太,还敢造次?当然全力以赴,希望明年升职。”

范里见还在说她,只得继续躲着,心里彷徨中有点踏实,一无所有的她,总算嫁到一个好丈夫,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郭剑波对晓敏说:“无论将来发生什幺,我都会尽力保护范里。”

晓敏转过头来,“范里,范里,听到没有,快快养几个小国民,可以减税,至多拿到我这边来带。”

范里捧着咖啡出来,“顾晓敏的老作风不改。”

郭剑波赞美好友,“改了就不再是顾晓敏。”

晓敏说,“我都不晓得多喜欢孩子,无时无刻不想侵袭他们那粗粗短的肥腿。”

范里帮晓敏洗好杯子,与郭剑波一起告辞。

晓敏看看他俩的背影,真是标亮的一对。

才要关门,有人叫她,“这位小姐,是香港人吗。”

晓敏勇敢地承认,“是,香港人。”

她抬起头来,看到一位年轻漂亮的少妇带着两个女儿,与她打招呼。

“我们住在o二,姓陈。”

晓敏客套地问:“陈太太刚搬进来?”

“有两个月月了,还以为没有香港邻居呢。”她很高兴,“现在好了,可以互相照顾。”

“是的,有什幺事,尽管吩咐。”

经过这一役,香港人真的长大起来,金劳力士与不知年白兰地固然重要,守望相助也不容忽视。

晓敏说,“我姓顾,多多指教。”

“幸会,顾小姐。”母女三人摆摆手。

晓敏关上门。

她靠在门背良久良久,才回到写字台前,握起那管放下许久的笔。

笔一直颤抖,几天不写字就这样,太不争气,真想掷笔而起,但是晓敏也知道,这样一起,就永远坐不下来,永远写不出来。

当然,即使是大作家从此封笔,社会也没有损失,但这是她的精神寄托,生活乐趣,趁能写的时候,不论写些什幺,都有一定的满足。

一旦放弃,晓敏不知该找什幺新嗜好来消磨时间才好。

她手颤颤开始写她的日讫:郭牛,一八七四年生……手抖得更加厉害。

她连忙斟杯咖啡,喝下去,继续写,一个钟头才写满一张五百字稿纸,不敢回头看,立刻写第二张,全神贯注得几乎金星乱冒。

晓敏努力地逐个字做,渐渐感情成为一气,笔调通顺流畅起来,越写越快,猛地抬起头来,已经太阳落山,她竟做好七张纸,晓敏吁出一口气,心情也略见畅快。

传真机上有短短讯急。

晓敏过去一看,喜出望外,那三行字迹潦草的中文是:别来无羔乎晓敏,念甚,请即电胡小平。

老样子,老脾气。

老吩咐别人向他汇报,唯我躅尊。

附着的号码是陌生的,晓敏对照过时间,拨过去。

他亲自接听,声线神采飞扬:“顾晓敏,”马上活泼地恶人先告状,“最近找你可真难。”

晓敏啼笑皆非,她这个老朋友一下子就移忘过去,努力将来,真不愧是港人本色。

“晓敏,无事不登三宝殿,两件事。”

“我也有件事。”

胡小平道:“我先说,其一,我们杂志销路暴升三倍,要充实内容,晓敏,我想你图文并茂替我介绍一下温市地产。”

晓敏马上答:“对不起,我对这方面亳无研究。”

“喂,令姐不是——”

晓敏老实不容气打断他,“第二件是什幺事?”

胡小平只得退而求其次,“请你访问赵万里,请她表态。”

晓敏勃然大怒,这位名记者只顾自己做事业,丝毫不理别人死活,一点不替别人的处境着想,算哪一国的真英雄。

“你弄错了,”晓敏把声音控制得很好,“范里便是范里,哪来的赵万里,没有这个人,我们认识的范里不过是名自费留学生,还有,人家最近结了婚,当起家庭主妇来。”

胡小平十分疑惑,“当真?”

“再真没有,人有相似,物有相同。”晓敏说得非常诚恳。

“可是长得那幺象。”

“所有美女都是白皮肤、大眼睛、高鼻梁。”

“不不,晓敏,这里边有跷蹊。”

“那我就不知道了,我与她都不来往了。”

“晓敏,你没有什幺瞒着我吧。”

“轮到我说话,胡小平,你压惊压得好快。”

胡小平语塞。

“替我问候你的未婚妻。”

“我哪来的未婚妻,你别误会,我有什幺资格成婚,女同事为着方便出面,故自称胡小平未婚妻,她已向外间解释清楚。”

太太太复杂了,晓敏简直应付不来。

“你无论如何要同香港之声写一篇特槁,你有没有拍摄华侨游行的照片?最好把名单列清楚给我。”

“我没有上街。”

“顾晓敏,你好像不是中国人,你一颗心冷冰冰,还有,你可知道我遭遇过什幺大事?”

“我全不知道。”

“你别想涎着脸,假装什幺都没有发生过。”胡小平斥责她。

晓敏仍然很平静,“我的脸,你最近见过我的脸吗,你怎幺知道我涎着脸还是板着脸还是哭丧着脸?”

“顾晓敏,我们的距离日益辽阔。”

晓敏完全承认,有人长大了,有人永远不会长大。

“这样吧,有一件事是任何人都做得到的。”

晓敏平静地说:“我知道,交心。”

胡小平怒道:“算了,我们没有必要再说下去。”他在盛怒中挂断电话。

他自觉崇高的地位经出生入死博取回来,人人五体投地,偏偏不识趣的顾晓敏忤逆于他,这时他才知道,异己是多幺讨厌。他重重用枝黑笔把她名字自通讯录内剔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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