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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琪不知好气还是好笑。
大妹姐轻轻说:“这些都是现代化设施,终于跟时代接上头。”
可见在乡民心中,现代化的好处还是比较多些。
他们一路走去,只见每种设施都立着一块花岗石碑,刻着字样,而且笔画凹位必然填上夺目红漆。
琪叹气。
家成轻轻说:“最近去巴黎的人都说连艾菲尔铁塔都层层张灯结彩,并且在塔顶装上旋转探照灯,不可思议,不明人类品味到底是怎么搞的。”
琪琪笑。
家成忍不住亲吻她额角。
“公众场所男女亲热,不知可要受罚,入乡随俗。”
两人都笑。
“信封里是什么?”
“那张在彼得班尼特处扫描得到的男女合照相片。”
“噫,老班氏与他当年爱侣美妮合摄。”
“正是。”
“家成,老人会否大受刺激,这——”
“他不是普通人。”
“但我们仍然造成骚扰。”
“一个人的过去迟早总会追上。”
“他已再世为人。”
“这件事是你与我的职责。”
“法律不外乎人情,家成。”
他沉默一会,“但愿我们搞错。”
两人紧紧握住手。
家成说:“可要通知家里我俩已经订婚。”
“家里只有大姐与挪亚。”
“这凌挪亚像是想做上门女婿。”
“你呢,你可愿意?”
“琪琪,你怎么说,我怎么做。”
两人商量第二早凌晨三时半上山,“带着咖啡壶及那件会发电热的大衣”,“最好有烧饼油条”,“你先敲门”,“不,女孩好些,你声音悦耳”……
他们回舜村休息,教毛狗玩力高积木。
大妹姐在一旁说:“那么喜欢孩子,将来多生几个,你们又不限生产数目。”
琪答:“家有婴儿,半步走不得,两小时喂一次奶,又臭又脏,他们一有病,父母吓个半死,好不容易带大,又几乎个个都忤逆。”
大妹姐笑,“你小时不听话?”
琪琪羞愧,“我从来不是一个尊重父母意愿的孩子,我兄姐比较温驯。”
“看不出。”
大妹姐替他们准备一张可折叠竹椅。
琪忍不灼赞设计精妙,“到欧陆名家手中,又是一件极佳环保作品。”
他们携着粮草饮料睡袋星夜上山。
“像不像程门立雪。”
琪琪中文比家成好一点,她向他讲解那句成语。
缓缓走到山上,一路抬头找星座,可惜那日密云。
他们靠戴头顶电筒照明。
家成忽然说:“我喜欢孩子。”
来了,一下订就开始讲条件。
琪不出声,暗暗好笑。
“婚后三年内最好已经有第一个男孩。”
琪一怔,他的要求十分明确。
“我喜欢顽劣男孩,我亲自教游泳足球以及驾驶,希望十三四岁已有女孩莺声呖呖来找那种,你说如何?”
琪说:“我走不动了,你背我。”
家成毫无怨言一手背起她,气不喘,继续向山上走。
“机器在你身上,靠你的呢,琪。”
琪琪轻轻在他耳边问:“不想要女儿吗?”
家成笑,“那,就添多一个女孩好了。”
“小时,我们家有只小玳瑁猫,十分嗲腻,专缠住人不放,人到哪里,它跟到何处,到最后,它索性蜷缩我们拖鞋面上,跟着走,把它放回地上,它用爪勾住我们衣裤,吊在那里大半天不放,爸妈说,我就像那只猫。”
家成意外惊喜,“什么,你像那只猫,你会缠人发嗲?”
“嘿,吴家成少校,你不认识我。”
“你会是那样的女子?”
琪琪微微笑。
“我改变主意,我要三个小女孩。”
琪琪哈哈大笑,笑声在深夜传出老远。
踏过地下草地沙沙响,他们知道地下结霜,甚至有薄冰。
到了。
家成放下琪琪,呼出一口雾气。
两人摊开竹椅,家成低声说:“静一些,别吵醒他。”
他们轻轻坐低,家成撒一副红外线夜视镜,琪琪觉得有趣,戴上四周围观看,漆黑的晚上忽然一草一木均一清二楚。
两只狗在竹栅内醒转,呜呜做声,但无吠声。
他们坐下喝咖啡。
吴家成法宝甚多,他又撒手提电话那般大小仪器,开着,对牢茅屋,小小荧幕上出现红色一团人影。
琪知道这是热能探索器,屋里的确有一个人,他躺着的姿势。
受侦察的人一点私隐也无,琪又怀歉意。
家成知她心意,拍她肩膀。
她伏在他一边肩上,不住搓揉,家成微笑接受,乐得心花朵朵开。
两人渐渐静下,这次,琪真觉得寒意。
她窝在家成腋下。
不知过多久,家成推一推琪琪,“他起来了。”
果然,小荧幕上那团红色人影,在茅屋内移动。
“他在点火做茶。”
“我去敲门。”
“给他五分钟。”
“明白。”
他俩屏息等待,最后关键时刻终于来临。
五分钟过去,两人轻轻走到茅屋面前,两只黄狗吠起。
家成连忙自袋里撒狗粮喂狗。
琪琪在大门外说:“老爷子,我叫琪琪,是大妹姐与永生,还有毛狗的朋友,可以与你说几句话吗。”
里头“嗯”一声,“请进。”
“我还有一个朋友——”
“是吴少校吧,也请进。”
老人声音苍老,但气量尚足,真是难得。
琪琪轻轻推开竹门,吱呀一声,踏足进屋。
她大大讶异。
屋内异常宽敞,一大间,相当暖和,空气流通,四处放着手做模型,他正在小小灶头烧开水泡茶,茶香四溢,有水果味。
老人背着他们,身型高大。略见伛偻。
“请坐。”
琪琪紧张地瞪着他。
家成开口报名:“金国陆军吴家成少校,SIR。”
老人缓缓转身,“请喝茶。”
两个年轻人明知直视无礼,却无法控制目光,他俩忍不住瞪着老人看。
只见他戴顶毡帽,一脸皱褶,但高鼻梁,深凹眼窝,分明是个高加索人。
雷琪清一清喉咙,用英语问:“班尼特上尉是吗。”
他轻轻坐下,“喝茶。”
他的普通话讲得极好。
“终于被你们找到了。”
琪琪噗一声呼出气。
明明是洋人,他的子孙却不觉疑心。
爱的力量真是伟大,他们没有故意守秘,但却把秘密守住七十年。
老人抬起头,用透明淡色眼珠看牢他们。
琪从未见过那样老的老人,此刻她只希望父母也可以活到这个岁数,且可自由活动,与子孙说话,一个人,到了这种年纪,蕴藏的智慧会是个宝藏。
雷琪看着老人微笑。
老人问:“你们自何处得到这张照片?那是我十九岁时在毕业舞会拍摄。”
吴家成回答:“自彼得班尼特处得来。”
老人一怔:“那是什么人?我并无兄弟。”
雷琪看老人一眼,他不知道!
她只得向他解释:“班上尉,你离开之前,美妮已经怀孕。”
他浑身一震,不出声,缓缓替客人添茶。
雷琪恻然,把照片给他看,“这是彼得。”
老人问一个很奇怪的问题:“他快乐否?”
琪撒电子日记本,给老人观看录影。
那是老好彼得与女友跳舞场面。
只见他身手还十分灵活,呵呵笑,满场飞,拖着女伴的手旋转,音乐是“天堂里的陌生人”。
老班氏看得发呆。
雷琪笑,“他很快活。”
他浑身微微颤抖。
“这是他儿子约书亚,以及约的一子一女,请看小西素,与毛狗多相像。”
老人不置信,“我在西方也有一个家庭?”
大家沉默。
这时庭园里公鸡跳上篱笆,喔喔啼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