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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墙会说话(25)



春池狐疑地问:"你要走了?"

"正是,向你道别,多谢你帮忙。"

"若非呢,"春池脱口而出:"与你共进退?"

吴乙新变色,"这里头有重大误会,她不是我的责任,彼此是成年人,大家都明白这点才可能发展下一步。"

春池这一惊非同小可,"什么?"

"你好象不接受,春池,你太保守了。"

"不,这与我的人生观无关,正如你说,这件事里有重大误会,林若非亲口同我说,你们将举行婚礼,并一起赴纽约生活。"

轮到吴乙新吓一跳,"我,结婚?想都没想过。"

"乙新,我想你得立刻同她说清楚,请问你给过她何等样的承诺?"

"什么都没有!"

"她又不是妄想狂,我觉得事不宜迟!你非解释清楚不可。"春池急得顿足。

"我已讲得一清二楚,我居无定所,收入普通,连自己身世尚未弄明白,怎样成家?"

春池呆住。

可怜的若非,那么聪明伶俐的女子,竟被自己蒙骗。

"我甚至不配拥有同居女友,她会独守公寓沉闷至死。"

春池打了一个寒颤,凶险!稍一不慎,连春池就是林若非。

这次是若非做了替死鬼。

春池低下头来,也许,吴乙新得到他父亲不良遗传,也许,成年人无论做什么,后果自负,不能怪别人。

"你怎么了,整张脸忽然缩小了。"

春池悲哀得说不出话来。

"你不舒服?"

吴乙新想伸手过来摸她额角。

春池连忙退后一步。

"你怪我?"

春池不知说什么才好。

"请相信我,我从未给过她任何虚妄的承诺。"

春池不想介入其中,又退后一步。

幸亏这时救星来了,停车场内忽然有人自车中探头出来,"春池,我送你回家。"

啊,是张仲民那愣小子。

春池立刻对吴乙新说:"我朋友来接我,祝你一路顺风。"

她奔过去,开了车门,立刻跳上车,张仲民马上把车驶离医院。

一路上春池面色煞白,犹有余悸。

对若非说什么好?惟有只字不提。

张仲民体贴地一言不发。

她若要告诉他,自然会和盘托出,假使不讲,他得尊重她私隐。

黑暗中他不知那比他高大的男子是谁,不过看样子不会与可爱的春池有瓜葛,她看见那人像见鬼一般,到现在还魂不附体。

终于,他听见春池叹一口气。

"想不想喝杯咖啡?"

"请到舍下小坐。"

张仲民一句"求之不得"到了喉头又吞下肚子。

春池想得到第二个意见,便问:"老房子是否十分破烂?"

谁知张仲民回答:"旧是旧一点,可是多有味道,像巴黎拉丁区的公寓。"

又一次意外,"你在巴黎住过?"

"公司想打开欧洲生意。"

"你谙法语?"

他立刻说了几句,呀,人不可以貌相,春池听懂了春天、许多、小心……等字。

"说什么?"春池好奇。

"春季会有花粉热,小心处理,许多防敏感药物会产生副作用。"

春池笑得弯腰。

仲民无奈,"我只会那么两句实用语。"

春池安慰他,"已经足够唬人。"

她准备点心招待客人。

在厨房里,无限感慨,谁会想到一个容易脸红,曾经叫她妈妈的年轻人会那样凉薄地处理感情。

而张仲民外形平实,却能时时叫她笑个不已。

外表真不可信。

怎么样叫小女孩当心?狼是狼,披着羊皮的也是狼,终身只能与狼共舞,只能在狼群中苟延残喘……春池歇斯底里地笑了。

张仲民进来取咖啡喝。

春池开口,"刚才停车场那个人,你也认得。"

"啊?"

"他是吴乙新。"

原来是他,"他骚扰你?"仲民关心。

"不不,他另外有女朋友。"

那么,仲民想,春池你为何脸色发青。

春池问:"他与你可算熟稔?"

"我性格比较务实,在年轻人中不受欢迎,与他只是普通朋友。"

这时,有人敲门,门外是若非,她神情并无异样,可是一双眼睛非常空洞。

她轻轻说:"啊!你有客人。"

春池约莫知道发生了什么,"我过一刻来找你。"

若非退后一步,像一个影子,隐没在黑暗里。

春池转头,仲民已经取过外套。

"明天来帮你搬家。"

"先谢谢你。"

送走客人,春池匆匆去找若非,但是她已经外出。春池再找到珍吧,亦不见人,只得回家休息。

一整晚惊醒,像是听见若非在哭,侧耳,发觉只是风声。

一清早她去敲门,若非惺忪地出现。

"几点钟?我才瞌眼。"

"昨晚找我什么事?"

"没要紧事,聊天。"

春池凝视她,若非改变了倾诉的主意。

"你这一两天搬?"

"是。"春池放下新地址。

"我也差不多这几天走。"

春池冲口而出,"走到什么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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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亦舒

第九章

若非若无其事,"咦,不是已经告诉过你我会跟吴乙新走。"

春池无话可说,站起来,"我赶上班。"

她不愿透露真相,春池不敢逼她面对事实。

下午春池心情略好。

新宿舍明亮宽敞,最重要的是,墙壁髹淡黄,静寂无声。

仲民笑说:"只得两件行李的年轻女子的确少有。"

"我不懂生活情趣。"

仲民不知多高兴,"是吗,正好与我一样。"

现成简单家具,一切齐备,春池松一口气,立刻向母亲报告。

"妈妈,你若来本市,可住在我处。"

连太太几乎落下眼泪,"呵,囡囡会照顾我了。"

但凡要求愈低的愈是好父母。

春池躺在沙发上,踌躇满志了五分钟,清醒了,跳起来,"我得回医院工作。"

下班后到经纪处办妥退租手续。

那中年人感慨说:"老房子说要拆卸足足三十年,终于期限到了。"

春池笑笑。

"老房子经历都会兴衰,人间悲欢离合,它若会写字,可写一本小说。"

春池觉得这个经纪十分有趣。

"你的芳邻也将相继搬出,李先生好象移民去澳洲,林小姐要结婚。"

春池说:"我还有点事,告辞了。"

深夜,她在办公室接到电话,"春池,我今晚回纽约。"是吴乙新来道别。

春池忍无可忍,轻轻问:"你肯定不是要结婚?"

乙新笑,"在未来十年内,我不考虑结婚。"

春池叹口气,"再见。"

"我会想念你。"

春池缓缓放下电话。

仲民来接她下班,不知不觉,他们的关系又有进步。

"下次同伯母通话,请记得提起我。"

"应该应该。"

春池心中牵记若非。

那夜她在新居休息,一夜到天明,完全没有醒过,只觉安全舒适。

一早,张医生到她办公室来,"我爸妈想请你吃饭。"

"哎唷,还未到时候。"

"你不想令老人家失望吧?"

"还有什么人?"

"仲民是最小弟弟,除此之外,我们还有三个姊姊,两个哥哥,大家庭,加上各人配偶子女,一共廿二人。"

哗,惊人。

"有没有吓怕了你?"

"我会先压惊再来,他们都像你与仲民那般易相处吗?"

"随和热情得多了。"

春池略为放心。

张医生并没有夸张。

张家上下老小均热情好客,亲切直爽,叫春池非常欢喜,几个侄子尤其可爱,春池一下子便与他们玩成一片,她特别喜欢一个叫子全的五岁近视小女孩。

张子全讲得一口好国语,会得朗诵李白诗篇,叫春池惊为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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