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葡萄成熟的时候(26)



小山更衣出门。

父亲电话追上来。

“小山,怎么样?”

“我不是每天都有电邮报平安吗?”

“小山,那则电邮用过三十次了,其中一个字‘问候’拼错,你一直也不改正。”

呵,拆穿西洋镜。

“大溪地好玩吗?”

“能丢下电话十天八天真是天大福气。”

关键在十天八天,倘若是一年半载,可能又闷个半死。

沈宏子像是要打听什么:“好吗?”

“很好。”小山不想透露母亲的事。

“小山,我听说他俩已经分居。”

“谁?”小山还是不想提。

“我一早不看好他们,果然不出山人所料。”

“爸,幸灾乐祸不是君子行为。”

“我敢吗?我只希望她开心,那么,我亦可以高枕无忧。”

“她会得照顾自己。”

“你是偏帮母亲的好女儿。”

“我不帮她还有谁会帮他,她的父亲与丈夫都不能帮她。”

“你怪我小山。”

“我有吗,爸,我没有。”

她在红灯前挂断电话。

那日沈小山在图书馆写功课到黄昏,有人坐到她对面。

小山抬起头,发觉是英俊及受女生欢迎的同系同学洪大伟。

洪轻轻说:“有关面子,帮我一个忙。”

小山双眼看着笔记,“你我有交情吗?”

“同窗。”

“说吧。”

“我与人打赌,请你到俱乐部喝啤酒。”

小山仍然没有抬头,“多少赌注?”

“三百,兼请全场喝酒。”

“嗯,不少呀。”

“条件是你出现:唱歌,跳舞。”

小山笑起来,“亏你们想得出,我不懂唱歌,亦不谙跳舞。”

她收拾书本回家。

小洪跟上去:“唱闪烁小星即可,还有,跳三步四步我就可以赢得赌注。”

小山不感兴趣。

那男生忽然这样说:“沈小山,大学生活是人类一生最好岁月,你莫非想呆板地度过?来,做些平时你不会做的事,将来有个回忆,说不定会心微笑。”

该小子口才真正了得。

几句话说到小山心坎里去。

她想一想,抬起头,“还等什么,走吧。”

他大喜过望。

小山留言给母亲:“今晚不陪你吃饭,我在大学俱乐部。”

她走进地库俱乐部就听见一阵赞叹声,小山怀疑赌注不止三百元。

洪大伟顿时威风八面,把小山当公主一般奉承。

小山与同学们闲谈一会,喝了半杯啤酒。

她主动建议:“不如唱歌热闹一下。”

大家兴奋地问:“唱什么?”

小山答:“我先上台。”

她同乐队解释一下,洋人搔首,忽然琴手说:“我知道这首歌,我会。”

他钢琴独奏,过门一起,华裔同学立刻吹起口哨。

小山解释:“这首歌,即兴可译做‘一个个字’。”

那是华人都懂得的千言万语。

小山轻轻哼起:“那一天,你对我说,永远地爱着我,千言和万语,都随那白云飘过……”

显著走音,高处又去不到,可是同学们却感动了。

他们一起唱:“不知道为了什么,忧愁常围绕着我,莫非你爱的寂寞,那一天,你对我说:永远地爱着我……”

洪大伟不懂歌词,他听得发愣,歌声竟这样凄婉。

唱完了,大家鼓掌。

有漂亮的金发女同学不甘示弱跳上台去叫乐队奏“樱桃红与萍花白”,把气氛带上高峰。

那女生扭着腰,脱去衬衫,男生疯狂叫嚣。

洪大伟忽然在小山耳边说:“我不接受赌注。”

小山问:“什么?”

“打赌取消。”

“你不是赢了吗?”

“我不在乎,我当约会你。”

小山微笑。

女同学脱下长裤,音乐适可而止忽然停顿,灯光一暗,转为三步四步。

洪大伟邀舞。

小山说:“你不必介怀,今晚我玩得很高兴。”

他刚想诉说衷情,忽然有人挤过来拍他肩膀,这是要求让舞的意思。

这样不识趣,是谁?

小山抬起头,意外得说不出话来。

小山以为她看错,连忙拉着他往灯光下站。

她问:“你怎么来了?”

可不正是松远。

洪大伟一见沈小山那亲昵盼望的神情,就知道他来迟一步。

愿赌服输,他立即退开。

小山惊喜地问松远:“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你妈妈告诉我。”

“老远来,有事吗?”

“长周末,没事做,正好四处探访朋友。”

小山说:“跳舞,别出声。”

有女同学在台上唱:“如此良夜,切莫虚度,我们共舞,脸贴脸,我们跳舞,梁贴脸……”

小山主动悄悄把脸贴近松远的面颊。

世上所有年轻人都应该惜取如此美景良辰,把握机会,与意中人在学生俱乐部跳舞。

你没有试过?呵你不知错过什么。

将来老了,在一个雨夜,你没有回忆。

在这一刻,何必想到明天,前途、将来,或是英文、算术、化学测验会不会做。

请轻拥抱你的意中人,脸贴脸,共起舞。

音乐停止,他们笑了。

松远说:“小山你舞步轻若羽毛。”

这时室内空气开始混浊,烟酒气味四处蔓延。

“我们走吧。”

小山点点头。

她取过外套,想与洪大伟道别。

一眼看见他被一大群女生围着,兴高采烈,正在吹牛,小山笑了。

还是别去打扰他吧。

她挽着松远的手离去。

门外空气清新冷冽,小山把大衣领子翻起来。

她细细打量松远,忽然她说:“老二,你可有听说,我与你,不再是兄妹了。”

松远轻轻答:“嗯,我俩现在,变得一点关系也没有。”

小山接上去:“我们像陌路人一样。”

忽然之间,她觉得如释重负,不顾一切,紧紧抱住余松远。

松远轻轻说:“喂,喂。”

他把下巴埋在她头发里,忽然落下泪来。

那多事的一年终于过去。

新年新景象。

小山抽空去探访松开一家。

哀绿绮思腹大便便,精神却比从前振作爽磊,人反而结实了。

约伯还是那么可爱,笑嘻嘻,“一座小山又来看我们,我想念你。”

小山把带来的益智拼图玩具送给他。

“约伯,我们暂时不玩电子游戏,在这方面我们不妨稍微过时。”

松开愉快地说:“小妹,过来参观婴儿房,房子与车子均按月供款,发出薪水花得光光,唉。”

“酿成好酒不就心满意足。”

“别让我老板知晓,这酒比不上花玛酒庄的酒。”

小山哈哈大笑,“感情上花玛酒庄起码加十分。”

哀绿绮思过来握着小山的手,“小妹,见到你真好。”

小山说:“松培有来吗?”

“松培转到仙打巴巴拉读体育,与爸最接近。”

哀绿绮思又问:“有人见过老二吗?”

松开说:“听松培说,他戒酒戒烟,早睡早起,前后判若二人。”

哀绿绮思笑,“哪个女子今日认识他,时机就正确,所以说,缘份与时间有很大关系,他现在是准备好了。”

松开问:“喂,晚餐准备妥当没有,你只净挂着唠叨。”

哀绿绮思笑,“小山,看到没有,别急着结婚,女子一嫁人,半文不值。”

小山也笑。

约伯过来学着说:“一文不值。”

小山蹲下问:“你上学没有?”

“幼儿班,学一二三四。”

小山感喟:“我还记得第一天到幼稚园情况:三岁,一回头不见了妈妈,哭得死去活来,一晃眼,已是大学生。”

哀绿绮思吁出一口气,“哪有你说得那么快,不知道要捱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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