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葡萄成熟的时候(20)



常允珊不出声。

她已看到烧焦的树林房屋,颓垣断壁,不禁耸然动容。

整条街都烧成灰色一片,可是一座儿童滑梯却完好无缺,仿佛还可以听到孩子们嬉笑声。

常允珊双手紧紧攀住窗框,指节发白。

终于,她吁出一口气,颓然倒在车座里。

灾场使她渺小,她的喜怒哀乐更加微不足道。

小山醒来,该刹那母女目光接触,彼此得到新的了解。

一路上不止他们的车子,许多居民都第一时间赶回来看故居。

他们忍不住哭泣,坐在瓦砾中恋恋不舍,不愿离开。

小山喃喃说:“站起来,重新站起来。”

驶到一半四驱车辆卡在泥泞里,无法动弹,前边车辆主动帮忙,抛出绳索,扯动前轮,一下子拉了出来。

几经艰苦,才到达目的地。

常允珊叹息,“真想不到人类还需要与大自然搏斗。”

小山笑,“育空省渔民往白令海峡捕海产,冰海风浪滔天,每天都拿生命搏斗,比矿工生涯更加危险,是世上最艰苦的职业。”

常允珊说:“城市人仿佛没有什么好抱怨。”

余先生笑,“那也不,水门汀森林危机四伏,公司里不少同事背脊插刀,治安差,交通挤,早上出门,晚上不一定回得了家。”

小山点头。

他们到了。

金站在大门欢迎客人,两只寻回犬蹲她身边。

花玛一家已经第一时间回到平房里收拾。

老花玛亲自出来欢迎,他拖着小约伯的手。

沈小山第一句是“各人好吗。”

“拖赖,都好。”

第二句话是“电力恢复没有?”

“正在抢修,三两天内可以正常生活,屋子幸存,真叫我们感恩流泪。”

他们进屋子去,看见依斯帖正与三个男孩说话。

余先生走近,看到前妻,有点迟疑,该说些什么呢,太亲热了,他现任妻子会否不高兴?

又靠小山这帖催化剂。

她转头说:“不如先把发电机驳好。”

一言提醒花玛家男人,立刻出去操作。

好一个小山,不慌不忙,微笑着介绍,“家母常允珊,这一位是松开他们的妈妈依斯帖。”

两位女士都顺利下台。

都是孩子的母亲,身份有了依傍。

正在寒暄,忽然之间,灯光都着了。

大家欢呼起来。

接着,小山的父亲沈宏子与郭思丽带着补给品也到了。

郭思丽大约是受了惊,神情呆滞。

金斟一杯葡萄酒给她压惊。

沈宏子低声说:“思丽不舒服,我们回去吧。”

思丽不甘示弱,咳嗽一声,“我好些了。”

“什么事?”

“经过农场,看到烤焦的动物。”

那一边余先生问:“除却半边园子,还有什么损失?“

老花玛答:“机器停顿,酒全变质。”

小山纳罕,“酒也会变坏?”

“不过,已算微不足道的损失。”

小山问:“酒变坏了,不都成为醋吗,松开是酿酒化学师,应向他请教,化验结果,或许可以废物利用。”

老花玛“哎呀”一声,“我怎么没想到。”

依斯帖说:“这几天大家都忙到极点。”

老花玛点点头,“幸亏酒还没倒掉。”

郭思丽忽然说:“葡萄酒醋是世上最名贵的调味品,我有朋友在纽约开餐馆,他特约意大利南部一个小酒庄专门为他酿制这种醋,一年只生产一千瓶,不设零售。”

常允珊也说:“我愿意为花玛酒庄代理这种品牌。”

老花玛笑得合不拢嘴。

花玛婆婆叹气,“这么多亲友关怀我们,真叫我安慰。”

沈宏子说:“思丽,小山,我们走吧,不打扰了。”

余先生抬起头,“我想与孩子们一聚,允珊,你也回去吧。”

常允珊想一想,“我嫁鸡随鸡。”

小山苦笑,母亲仿佛比早一次婚姻更加辛苦。

她轻轻在母亲耳畔说:“没有热水洗澡。”

常允珊却说:“你跟你爸回去。”

老三走近说:“暑假过去了。”

“是,我已经取到书单。”

他俩走到门外小山岗上。

老三握着小山的手,“这几天,我们与母亲谈了很久,把过去十多年所欠的对话全拾回来。”

“一切,误会都冰释了吗?”

“没有,可是,已经心满意足。”

“她会不会留下来?”

“她仍然不喜乡镇生活。”

“你呢,像不像她?”

“我将前往大学寄宿。”

“那家里只剩下老大同老二了。”

“他们也有计划,松开会带着哀绿绮思母子到美国加州那帕谷一间酿酒厂工作。”

“什么,花玛酒庄也需要人手呀。”

“公公想退休。”

“嘿,听听这话,退休之后干什么,扫树叶、种花还是钓鱼?”

老三只是笑。

“老二呢,他总得把家族事业干起来吧。”

“他也要到北部找工作。”

小山赌气,“这场火并没有令你们团结。”

“不,小山,火灾更加使我们觉得,有生之年,最要紧是快乐,与相爱的人在一起,做我们想做的事情。”

“歪理。”

这时,郭思丽出来叫她:“小山,你必需在太阳落山前回到市区。”

松培说:“人太多了,挤不下,你先回去吧。”

小山向众人话别。

临走前小山看到母亲与老花玛絮絮细谈。

讲些什么?

郭思丽说:“常女士好像想把酿酒厂买下来。”

小山吓一跳:“什么?”

“这并非空想,谁不想拥有一座小小的葡萄园,闲时邀亲友到乡间小住,饮酒弈棋,多么风雅。”

“那得雇工人维修园子。”

“旧人大可留下,生产的葡萄酒可以送人,也可以寄卖。”

沈宏子看着女友,“你好像心向往之。”

“我同常女士说,我愿意入股,每年夏季我占用一个月庄园已经足够。”

常允珊与郭思丽合作?

匪夷所思。

沈宏子问:“你不怕大火?”

“这种火灾,一个世纪也不见一次,每种生意都有风险,企业在法语是冒险的同义词。”

没想到这个胖嘟嘟外型有点钝的富家女有冒险性格。

这是大人的事。

小山只为哀绿绮思庆幸,她终于遇到一个真心爱她的余松开,愿意带着她与孩子远走高飞,离开过去所有不愉快的记忆,重新开始生活。

哀绿绮思还有五六十年好日子。

你看,只要爱得足够,哪怕家人不赞成,环境不允许,对方表面条件不足,都可以克服

(七)

沈小山对感情有了深一层认识。

这时,雨还没有停,肯定坚决地洗涤大地。

前面有警车拦截,叫车辆改道。

“什么事?”

“山泥倾泻,大石滑坡,请绕道,小心行驶。”

沈宏子说:“幸亏是白天,倘是晚上,又险多三分。”

“看看卫星导航图示,该怎么走。”

“跟大队走不就行了?”

郭思丽说:“要有自己的主张。”

小山微微笑。

这郭思丽口气开始像她母亲了。

他嫌前妻不够好,以“两者之间有不可冰释误会”的理由分手,可是你看,一年之后,得体大方,系出名门的大家闺秀郭思丽,也露出棱角来。

小山笑意越来越浓。

她们终于回到市区。

小山说:“请把我送到母亲家。”

沈宏子看着女儿:“你快要开学了。”

“是呀。”小山无奈,“人类冗长而奇怪的教育制度:六年小学六年中学加六年大学,学会些什么?怎样恋爱,如何育婴,又投资有什么良方?一概学不到,相反我知道印度与澳洲土地灌溉方式,计算立方根,还有许多化学方程式......日常生活有什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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