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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秤座事故(17)



母亲一脸倦容,不忘讽刺她:“什么风把焦小姐吹到这里来?红十字会来巡视难民营乎?有啥地方可以改良别忘了告诉我。”

日朗静默一会儿,终于说:“我愿意替你付首期。”

她母亲却听懂了,有点意外,半晌说:“余款我也付不起。”

“我一个月一个月替你付。”

她却摆摆手,“免了,每个月都要我提心吊胆地等你施舍?我情愿住得差点。”

“可是这个地方——”

“实在不能见人是不是?”姚女士苦笑,“同我一样,已无人可见,无关重要。”

“空气也不好。”

“又不是你住这里,焦小姐,再见。”

焦日朗低下头,沉吟一会儿,“我再想办法。”

她母亲掏出锁匙开门,一边笑曰:“别想太久,我已年过半百。”

她一直不忘揶揄亲女,日朗却已不再生气。

她除了日朗已无他人,唯有拿她出气。

母女二人在门外擦身而过,各自返家。

焦日朗的家合规格得多,雪白的家具墙壁,一件多余杂物也无,整整有条,只住她一个人。

白色毛巾,白色香皂,都放在适当的位置。

这是焦日朗的堡垒,她需要这个安乐窝,每日辛劳的工作结束后,返回家中,缩成一团,逃避现实,不必开口说话,爱哭就痛哭一场,爱喝就喝个烂醉。

即使母亲是慈母,日朗也情愿独居。

日朗不想同任何人解释她的得失、苦乐、希望、前途。不,焦日朗始终还没有碰到那个人。

母亲没有救她,她也救不了母亲。

关系这样密切,也不管用。

日朗深深悲哀。

她终于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出门上班,看到邻居搬家。

心一动,日朗问:“房子卖出去没有?”

“我也是租的。”

日朗探头一看,装修新簇簇,没住多久,又搬走,真浪费。

“好端端为什么搬?”

那男生叹口气,“本来打算结婚。”

够了,一句话已经足够。

“租约满了没有?”

“当然没有。”

“请把房东电话号码给我。”

小单位,方向好,可是租金也不便宜。

整个上午,日朗都在想这件事。

然后秘书进来说:“它终于传过来了。”

日朗抬起头,“什么它?”

“那封信,一开头说‘晚霞,别来无恙乎’的信。”

“给我看。”

它终于克服了接收上的困难到了地球这一个角落。

“……我要托你去看一个人,他叫王首文,他的办公室在亚都大厦三十六楼环宇公司,他的住宅在落阳路一号,我念念不忘他——。”

看到这里,日朗抬起头莞尔,可是,晨曦,她在心里头问:“他可有记得你?”

“我想知道,他可有改变初衷,他知道与我联络的方法。晚霞,请你帮助我,晨曦。”

千方百计,不过是这么一回事。

日朗叹口气,同助手说:“查一查这个王首文。”

助手抬起头来,“王震亚的次子王首文?”

啊,还是名人之后,不简单。

不消半日,王首文君的剪报资料到了。

“他已婚?”

“上个月新婚。”

日朗连忙埋头研究资料。

助手问:“我们要同环宇做生意?”

“可能。”

“焦小姐,我真佩服你永远有备而战。”

“嘎,战争?”日朗笑,“我最不赞成打仗。”

王家在本市是比较次一等的望族,可是因为拥有一张畅销报纸,所以地位比一般生意人为高。

不过王首文并不在报馆办事。

他打理出入口生意,在亚都大厦上班。

上帝造王首文之际心情特别好,他英俊潇洒,家势丰厚,资质聪明,占尽世上优势,十分幸运。

上个月娶的是门当户对的一位任小姐,此刻不知是否仍在欧洲度假。

日朗吩咐:“去环宇问一声王首文是否在本市。”

十分钟后有答复:“昨天下午刚回来。”

日朗叹口气,怎么去找这个人呢?

何必还要拖一条尾巴呢?

干脆淡出,留一个美好记忆,岂非更为上策?

故日朗并无立刻去见王首文。

她找了房屋经纪看房子。

岑介仁的电话来了,“你要投资还是自住?为什么不找我?”

他约她下班面议。

哗,消息如此迅速灵通。

“我感激你的好意,我正替朋友找个小单位。”

“是范立轩?”

“不,但的确是单身女性,希望近我家,可以互相照顾。”

“什么价钱?”

日朗讲了一个数目。

立刻引起岑介仁讪笑,“日朗你真可爱,你多久没出来买东西了?”

日朗微愠:“人家只有那么多。”

“好人也太不会计算,怎么到现在才置业?”

“是家母。”日朗不得不说老实话。

岑介仁一怔,日朗从来没有同他提过母亲的事,只知她们感情欠佳。

“我陪你找,免你吃亏。”

你看,不相爱有不相爱的好处,到头来可以做朋友。

那日下班,岑介仁便来接她到处参观,替她打算盘。

以日朗目前的收入,无论如何摆不平。

日朗非常困惑,“我还以为我是高薪女士。”

岑介仁笑。

“通货膨涨把我们吞噬了,”日朗叹息。

“日朗,你现在不怪我到处刮生意赚钱了吧?”

日朗怪辛酸,“一向以来,贤的是你,愚的是我。”

“只有一个办法,把你那两房一厅卖掉,贴一点儿,买一间三房两厅,与伯母同住。”

“不行,一定要两道大门出入。”

“那么,另买两间一房一厅。”

“那么小,怎能住?由奢入俭难。”

“嫁给我,我自然会安置丈母娘。”岑介仁看上去挺认真。

日朗吃一惊,“我尚未孝顺到那个地步。”

“本都会贵不可言,住是最紧张一环。”

日朗托着头不语,完了,谁叫她不懂得投机取巧,她唯一收入就是那份薪水。

那份高薪说出来笑死人,等薪水涨了,讲起来仿佛骄人,衣食住行却都已达到天文数字,失盘失控。

焦日朗终于说:“我还有些老本——”

岑介仁劝道:“那个不能动,你脾气不好,喜欢拂袖而起,做些不切实际之事,随时可能需要动用节蓄。帮人,无论那人是谁,应用余力,以不伤元气为佳。”

他是真关心她。

日朗好生感激,“那我该怎么办?”

“挤一挤。”

日朗苍茫地笑。

“你白天有什么时间耽在家里?有许多地方根本人迹不到,晚上回到寓所,也不过淋个浴,进睡房看电视睡觉,容不得一个母亲?”

日朗答:“是我性格不好,不能与人相处。”

岑介仁拍拍她肩膀,每个人都有难言之隐,焦日朗不愿说,也不用勉强她。

“岑介仁,谢谢你。”

“我们互相关怀,彼此信任,为何不能结合?我约会过其他的女子,索然无味。老的太老,小的太小,个个都做作得要死,像似什么都不在乎。其实最好异性即晚上钩,尔虞我诈,累得要命,都不用工作了,不出去呢,又闷得无聊……”

日朗笑得眼泪都流出来。

岑介仁叹口气,“我从未想过找对象竟是这样难。”

“一定会碰到合眼缘的人。”

“当年我一看见你就有这种感觉,我带你出去亮相之际真是骄傲——”

“嗯,像一些女士戴着三卡拉钻戒一样。”

“有什么不好?我承认我虚荣。”

“谢谢你看得起我。”

“日朗,当年你卖相还真的不赖,先母说喜欢你那种自然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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