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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里的六月(23)

开头并不如此,起先他觉得陆月象刚自礼盒里拆出的洋娃娃:时时穿着艳丽的衣裳,戴满首饰陪着重病坐轮椅的老人。

她看见他,一定站好,微微鞠躬,当他是尊敬的长辈,他也乐意接受。

他俩的眼光从未接触,也不曾对话。

直至她有事他前去诊视。

那少女躺在床上,仍然象洋娃娃,可是象被顽童虐待过一阵子,她脸容憔悴,神情呆滞。

管家轻轻说:“失恋。”

医生觉得好气好笑,责备她几句。

他看清楚她,啊,真是娟秀,面孔只比他的手掌大一点点,精致五官有点象他母亲,使他觉得亲爱。

不久,管家叫他到一百号诊治,情况大大不同。

他立即建议报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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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管家在他耳畔说:“行凶的是陆先生孙儿。”

医生马上明白到这可能拖垮老人病情,只得哑忍。

少女稍后往外国留学,医生盼望她回家再见。

老人也时时说:“朱因肯回来就好了。“

是先进的医药把他强留在世上。

少女终于回来,医生意外惊喜。

只见陆月长高许多,神情冷酷,罕见笑容,衣着更加华丽暴露,叫她艳光四射。

她看到医生,一定先站好,然后恭敬地颔首称呼,目光仍不接触。

也许,朴正恩想,她以为他已经七十岁。

他总是含蓄地等着陆月出现。

最后,陆先生辞世。

医生任务已经完毕,他惆怅地想,他与陆家已经结束,陆氏捐赠大笔款项予医院肿瘤科,好让他继续做完研究,但是他心侧然,因为再也没有机会见到陆月。

没想到他终于要为他报警。

这次医生充份领会到什么叫做心如刀割,他愤怒地第一时间通知警方缉捕凶徒。

陆月受到淫虐,她胸上齿痕深到肌肉腐死,需要切除,他请求矫形科同事协助。

那专科医生轻轻说:“这世上真有禽兽。”

朴医生看到病人酥胸,瘦削的她胸脯却形状似苹果相当丰满,叫医生心动是乳晕颜色淡得象粉红珊瑚,象个婴儿。

她当然不知他人偷窥她。

这时朴医生已知道她有个亲密男友。

那一刻吉普车到达医院,他抱她进急症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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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月央求:“医生,不要离开我。”

医生微笑,“我叫正。”

照过爱克斯光,证实胫骨折裂,需要打石膏,休息六个星期。

陆月沮丧地说:“一条腿的朱因。”

“允许我陪伴你。”

“医生,你工作忙碌。”

他把她换紧紧,“一个人总有假期。”

他把她紧贴胸前,片刻松一松,又挤紧她,也很顽皮。

陆月这个时刻实在需要安慰,她把脸靠在他肩膀上。

“为什么摔跤。”

“失恋。”

“又失恋,这次是为着谁?”

“同一个人。”

朴医生倒抽一口气,“你有没有再蠢一点?”

“那就是我。”

陆月忍不住抽噎。

“朱因,对不起,我无意揶揄。”

回到一百号,高律师气急败坏在门口等候。

他默然说:“朱因,你先坐下。”

陆月觉得异样,“梅妈呢,你找我什么事?”

“梅管家与洪律师已经往巴黎,我傍晚上飞机与他们会合。”

“巴黎,可是接明官回家?”

高律师不再说话,把一份报纸摊开,放在陆月面前。

Le Figaro。

那是一张法文报纸。

陆月读头条:Le erime de pass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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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 starlette a tue’ som amoureu。

她看到两张照片,一人是个艳女,另一张,正是陆明。

情杀案!小明星枪毙情人。

陆月张大双眼,忽然之间,手足冰冷,血象是不上头,她双手簌簌发抖。

“这女子叫BB,一直跟在他身边,我们都见过,他要与她分手,她不甘心……”

陆月抬起头,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

她双眼露出无比哀伤。

两个互相仇恨的孤儿,刚刚获得谅解——

陆月视线模糊,眼前充满绿光,她软倒在地,失去知觉。

朴医生把陆月拥在怀中。

高律师说:“医生,你照料朱因,我要赶去飞机场,请告诉朱因,汤吉森会与我一起到巴黎办事。”

朴正恩轻轻贴住陆月脸颊。

他一点也不为陆明的意外难过,为救治病人时时不眠不休的他对这个人却一点怜悯也无,听到消息,松口气放下心头一块大石,不然,知道他要回来,不知多么为陆月担心。

女仆取冰袋给陆月敷脸。

片刻她回复知觉,低声说:“打开书桌第一格抽屉,请把酒壶交给我。”

朴进近去取过扁银壶,拔开瓶塞一闻,医生的嗅觉灵敏,他轻轻说:“Absinthe.”

陆月以为他不会给她喝,可是朴很大方开明把瓶子递到她面前,陆月喝一小口,精神稳定一点。

她取过报纸阅读详情,记者本事真正惊人:半版纸,两个人,一对年轻男女的生与死全在上边。

在吉凡尼公寓内,陆明与女伴见面,他要求分手回家,她不肯,他曾经答应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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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巴黎置业定居,争执得不耐烦,他动手殴打她,她浑身伤痕,肋骨折断可作证据。

她解危打开手袋,取出一把手枪,朝他胸膛开三次,第一枚子弹身中颈项,已经夺命,但是她急于求生,再加多两枪,超杀。

事后,她亲自报警。

陆月轻轻把新闻读出。

朴不出声。

这时陆月才发觉朴外衣内穿着手术服:叶绿色短衫及长裤,象套睡衣,他穿球鞋,却没有袜子,如果不是医生,可真有趣。

放下报纸,陆月轻轻说:“告诉我你的故事。”

朴见她恢复常态,不禁欢喜,这年轻女子比他想象中坚强得多。

“太初有道,道与神同在。”

“啊,我在美国出生,已是第二代土生,父母与姐姐都是医生,我十二岁进医科——”

“你是天才儿童。”

“是有那种叫法。”朴微笑,“十八岁出任肿瘤科,我今年廿八岁。”

“你只有廿八岁?”

“身体健康,机能良好,热爱工作。”

“听上去好得不象真的,没有缺点?”

“有。”

“可以告诉我吗?”

朴医生摇头,“将来你会知道。”

“我猜到那是什么,韩裔的男尊女卑思想同华人一般根深蒂因,你要求妻子多多生养,看好一头家,事事以子女丈夫为重,可是那样?”

朴正恩不由得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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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女仆捧进茶点。

陆月一看,都不喜欢,她轻轻说:“给我做一碗青菜煨面。”

朴医生说:“我也要。”

女佣微笑着答应下去。

他指着瓷碟,“这些糕点太过香甜,象吃香水糕似。”

他不喜欢。

这叫陆月讶异,难得有人免疫。

想起唐家申,她内心牵动。

梅管家一行人在三天后才回转。

陆月在门口扶着拐杖迎她。

管家胸前紧紧抱着一只雪花大理石瓶子,她眼睛与面孔红肿。

陆月扶着她进屋,她把瓶子交给陆月。

她轻轻说:“你看,白发人送黑发人。”

高律师说:“若无汤吉森协助,事情不能力得这么快捷。”

陆月抱着瓶子,垂首无言,心中凄苦。

物是人非,她老是觉得一抬头,还是可以看得到陆明官轻佻走近脱下外套,露出最时髦西装外套金色缎里,挑衅地要亲吻她。

陆月落下泪来。

明官与他祖父都不在人世,他俩在另一处会面,必然冰释前嫌,相依为命。

陆月呆坐大堂。

高律师轻轻说:“明官一切所有,现在都属于你,朱因,你是陆氏唯一承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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