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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俩不是朋友(13)



如此精明,叫人佩服,精次看着她皱纹打摺的面孔。

老妇微笑,“胜利,我如何知道那是一个骗局?人人都知道不管时势经济,每年利息廿余厘是没有可能的事,每个人都知道其中蹊跷啊。”

精次吁出一口气。

她曾想投资梅氏,多番挽人介绍推荐,只是不得其门而入。她不够资格。

“最近政府出一道奇策,迫令过去在梅氏处赚过钱的客户,把利钿吐出,赔给最后入局本利无归受损失的客户,咄,真想得出来。”

精次当然听说过这个策略。

“我与一班欧洲公民一早把款子汇转本国,总共那是一笔相当可观数字,可是我们气苦不是为金钱损失,而是你想想,胜利,一个国家任由奸商开办钱庄、赌场,骗局愈滚愈大,二十三年之后发现纰漏,竟令赢钱的人赔款:喂,我们也是真金白银冒同等风险呀。”

子爵夫人气得脸色发青。

她喝一口茶,定一定神,“胜利,你的任务是到伦敦来把我们的钱洗一洗,我有一桌律师与你合作,总而言之,要做到这笔款子已全部花光。”

精次在这时忍不住笑出声。

”这是合约,你带回去看仔细,明早,给我回复,如无问题,三天后收拾行李到伦敦,我替你准备住宿。“

夫人看到一丝犹豫之色。

子爵夫人即时明白:“把朋友也带来好了。”

胜利微笑。

林利子爵夫人简直可托终身。

这是一个长袖善舞,投资得法的次贵族,否则,靠一点点津贴生活,必不能拥有如此强势。

人都得靠自己争气。

精次读完合约,一抬头,看到银白色大月亮。

她忽然想家。

她是混血儿,种族(种档?我有否打错= =)复杂,根本不知何处是家,只得处处为家。

午牛此刻在做什么?

她离家时吩咐管家,任由午牛出入,与她在家时一样,但她认识午牛脾气,她不在,他才不会去,他只知道她,他只看到她。

他并不想在她身上得到其他好处。

第二天一早,子爵夫人亲自致电:“胜利,如何?我将于十时乘飞机回国。”

“我三天后到伦敦与你会合。”

“爽快,不愧是做事之人。”

助手来听电话:“精次小姐,飞机票是一张还是两张?”

“两张,我没有保姆早上起不来。”

助手笑起来。

不是午牛吗,精次黯然,午牛才不会跟她走。

(十八)

这小子不是找甜心妈妈那种人。

精次想,只得走一步看一步。

她打道回府。

午牛比她早,女佣打开门,“精次小姐乘下一班飞机回来,那大约是下午二时。”

大牛失望,她没知会他。

“你请进来喝杯茶,在泳池等她。”

大牛摇摇头,“我回学堂。”

其实他有空堂,他到家,发觉红宝已经外出。

阳光下蜗居凌乱肮脏,大牛脱掉上衣整理家居。

他做惯做熟,堆叠如山盘碗全部洗净,换下衣物丢进洗衣机,拖地板、抹家具、最后洗浴厕,全部做妥,不过个半小时,他晾出衣物,其中不乏红宝内衣裤,全部七彩缤纷,掷地有声,他小心平铺在大毛巾上,以免变形。

然后,电话到了,“飞机延误。”

午牛很坦白:“十分想念你。”

“我也是,可以到你住所探访吗?”

“我与人合住,不甚方便,我来你处。”

精次在大门前等他。

他走近抱起她,“你真娇小。”

她把脸埋在他肩上。

他抱她进屋,“蓬”一声倒在长沙发里。

大牛重申:“想你想到无心工作。”

“我也是。”

大牛看着她,“你毫无新意。”

她抚摸他面孔,“我年纪较大,不好意思样样心事说出口。”

“我只知你是全世界最美丽女子。”

“一下子人老珠黄。”

午牛却说:“男人老了尤其难看,因平时不善维修保养,变成又胖又松,可是这样?”

女佣进来咳嗽一声:“午餐准备好了。”

那天,午牛没有回家。

这边,红宝进门,看到样样井井有条,开始知道午牛是个尽责可靠不怕腌臜的好男子。

他可能不是办大事的材料,但配她这种小女人却绰绰有余,红宝想到枣泥的问话:“会否弄假成真?”

但,他是那样厌恶她。

红宝已无闲情细想,她更衣到护理院探母。

第二天,午牛仍然没回家。

洪枣沉不住气,“豆泥,你陪我走一趟。”

“姊,你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我才不陪你疯。”

洪枣说:“红宝,你!你好歹是他注册妻室,你难道看着他沦为包养男?”

豆泥嗤一声:“羡煞旁人,我也巴不得有人侍候,不必天天捱最低工资。”

红宝说:“我去,我好奇,我要看看他每天往何处。”

“当然是天堂一样的好地方。”

“我们午夜十二时出发,豆泥,你做司机。”

“我不参加。”

“你敢。”

夜深,精次脸色渐渐凝重。

她伏在午牛背脊,耳朵可以听到他心跳,“我有话说。”

大牛微微转过身子,“你要结婚了。”

精次忍不住笑,“不,不,我此刻只得你一个男人。”

大牛看着她。

“我要往伦敦出差。”

“去多久?”

“两年。”

“什么?”

精次知道,对一个少年来说,两年真是天长地久。

“午牛,我要求你与我一起。”

呵,还好,她不是为着甩掉他,但,他在这个地方有正经事要办,他的朋友、工作,全在这里。

“午牛,伦敦是个甚具文化的大都会,你无论读书或工作,都会有长进,我愿意负责你生活起居,我可荐你入学,找人替你补习……我希望你与我一起。”

午牛把下颚枕在精次臂上,不知怎地,他忽然觉得凉,像是有人在雨中开着大风扇,叫他打哆嗦。

他努力镇定,“什么时候出发?”

“明天下午。”

“非去不可吗?”

“酬劳非常理想。”

“你已经富足。”

“午牛,这点也许你会明白:在世上,我只有我自己,孑然一人,我没有其他去处——”

“同我的处境一样。”

她的声线柔和,“——所以,我必须为自身设想,人类最讨厌的事是动辄活到八九十岁,活着需要生活费用,安全指数高些,心也安定些。”

大牛答:“我明白。”

“我爱你午牛。”

他俩脸颊黏在一起,忽然,两人都落泪。

精次抱怨:“我把话都说尽,我从来骄傲,拒绝解释,这还是第一次诉说心事,你才廿一岁,如此年轻,有什么道理不陪着我走?十年后我先你而去,你也不过三十岁。”

午牛把她抱紧紧。

“你爱你自己更多。”

午牛无奈。

女佣听见声响,在门外问:“精次小姐,可是叫人?”

精次答:“没事。”

她渐渐镇定,“对不起,我失态。”

午牛把脸埋进她双手,“轮到我说话了,我不是一个很聪明的人,你知我不擅词令。”

精次苦恼,男女一开始论理,通常表示关系已经结束。

“胜利,我跟你到伦敦,做你的附属品,身份与一只叭儿狗似,我即使做到,你也不会再喜欢我,我是男子,只得做男人做的事,我有我自己的生活,以后有机会,我会来探访,但决非跟你身后待你结帐替你拎化妆箱。”

精次辛酸地抚摸他头发,“我俩认识多久?”

“有十年了。”

“我也这样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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