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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我得警告你,大至他风流倜傥----”
德雅噗一声笑。
“他入戏,演谁像谁,他本人可十分英俊活泼,你要当心。”
250—251
“我会与他保持距离。”
“你尽管说些甜言蜜语,像他造型说服力强,他又肯为角色牺牲体型之类,实是观众之福等等,大家都期待他再次获奖……”
德雅一边记录一边答:“是,是。”
“说我在加国努力写作,暂时不会回来。”
“明白。”
富又叹口气。
“富姐你需要些什么尽管吩咐。”
“你回去吧。”
“俞大至真人很漂亮?”
“他有一双足以叫人甘心做贼的眼睛。”
“哗,夸张。”
才不,周富已经尽量淡化。
德雅告辞。
周富把光碟取出压碎丢进废纸箱。
她似大字那样躺在地上。
半晌,才爬起继续工作。
三天后,德雅同她说:“我与俞先生像是做了笔友。”
“那多好。”
“我们通许多短讯。”
“记住问出版社出数。”
她又找到替身。
这一天,周富到街上买日用品,回来把车停好,听见有人叫她:“周富。”
她一听便知道是谁,她镇定地说:“什么风把你吹来。”
那人冷冷答:“我们母女已经多年没见面。”
“你有话说?”
252-253
那自称是周富母亲的女子走近一步。
周富连忙退后。
“不请我进屋喝杯茶?”
周富只得上楼打开门,请她入内。
那中年女子看上去只像周富的大姐,因刻意保养,身段只有比周富更窈窕,她穿窄腰身外套,铅笔裙,极高极细跟的鞋子,咯咯咯走近客厅。
周富最恨这种高跟鞋,大英博物馆管理员曾抱怨:四百多年历史的拼花木地板,就是叫这细跟匕首鞋跟破坏,一个个洞需要不停找古董碎木修补。
她转过头来,凝视周富。
周富不得不悲哀承认,她与母亲是何等相似,她即是她,她也即是她。
最终,所有女子都会变成她们的母亲,这是命运。
富看着母亲放下手袋,脱下外套。
富正想替她做茶,忽然之间,她自怀中取出一件东西用力朝女儿扔过去。
电光石火间,富觉得那血滴子般武器是一本书,她本能伸出手臂挡在脸前。
刷一声,那本书刮过她前臂落到地下,
书纸像刀片那样锋利,刮开她的皮肤,她一阵刺痛。
母亲老脾气不改,她在盛怒下总忍不住动手泄愤。
周富自幼不知捱多少打。
富习惯一声不响,看到地上那本书,原来是她著作《世界换你微笑》。
富不由得心痛,所有写作人对本身著作都会有点情意结:试想想,大半年时间,每天用最好的光阴一笔一划逐个字写成。
富连忙拾起那本书,紧紧用双手裹在怀里。
这时,前臂刮破伤口已一丝丝出血。
富听得母亲大声吆喝她:“你有什么解释?”
富静静凝视她。
“你把我的故事写成小说,拿去卖钱?”
254-255
富忽然开口:“不止是你的事。”
“亲友在我背后窃笑,说我这次不知如何报仇。”
富瞪着母亲。
这么多年,可以说是富的一生,从未能够与生母好好说出几句话而不争得脸红耳热。
今日也一样。
“那么多年前的事,你仍不放过我?”
周富答:“心理医生忠告,把故事写出,或许有助我治疗伤痛。”
“你有伤痛,什么样的伤口?”
“生母结婚三次。”
“我私生活如何,与你何尤?”
“对我童年与少女造成不可弥补创伤。”
“所以你加油加醋写成一本色情小说,详细描两女一男细节,绘形绘色,我真未想到我含辛茹苦供书教学,养你这样一个忤逆儿,满以为老死不相往来总算解决问题,谁知你恨得还不够,赶紧在我死前写一本书来侮辱我!”
周富想哭,但是流不出眼泪。
是,这是《世界换你微笑》故事的来源。
那是她们母女的故事。
书中唯一男角,是与富纠缠达十年的左琨吗。
不。
“于君学已经躲往北美多年,你不放过他?你写我的故事,又能写几本书?”
富听到那名字,心灵仍然震荡。
她缓缓走到厨房,处理伤口,然后捧出热茶饼干,招待客人。
她忽然微笑,“母亲自幼不喜欢我。”
“我承认我们并不亲厚,但是你生活上不少什么,你为何总不能替我着想。”
256-257
富轻轻说:“我想过千百次,如果我是一个二十岁的交际花,生下没有父亲的孤儿,也会觉累赘,我累了,可否改天再讲?”
“我马上可以走,但你需在报上刊登启事,说明故事情节纯属虚构。”
“虚构,我想不。”
“你一定要刊广告。”
“母亲,那叫此地无银三百两。”
“你这本书十分畅销,又改编成电影----”
“很快就会销声匿迹,相信我,它不会流行百年。”
“周富,为什么,为什么?”
她掩脸痛哭。
富喃喃细语:“为什么我要出生,为什么我会爱上于君学,为什么他会离开我们。”
每次听到或提到于君学,周富胸口似揪住一般。
她忍不住问:“他离开了你?”
“你弃家之后,不到一个月,他也走了。”
“他终于离开你?”
“现在我是伍太太。”
周富说不出话,她像鼻子中拳,鼻子酸痛,强忍泪水。
“伍太太。”
“都是你双手造成的创伤,周富,到头来,你贼喊捉贼,你哭诉灵魂受创,肉体溃烂,你才是受害者,你也太不公平,太过奸毒了。”
时间像是停顿一会,或是情奏变慢。
富看见母亲的嘴唇缓缓蠕动,但说什么话已经听不清楚。
读过那本书的人都以为男主角是左琨,但,只有周富知道,左琨不过是于君学的替身,而大至,是左琨的替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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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在说什么?
她的脸部肌肉几乎全部经过矫形医生注射处理,只有下唇能动。中年妇女真可笑,还活着就已经把面孔制成标本,为求远看一枝花。
周富听见她自己的声音:“我在一星期内帮你在中英伟畅销报章上刊登全文页启事。”
“情节全属虚构。”
“明白。”
“你,要不终其一生抱怨生母不够慈悲,为你牺牲一切,要不,开步向前走,做你要做的人!”她丢下这几句话。
周富打开大门,恭请母亲出门。
她拎着外套手袋离去。
周富忽然觉得双膝发软。
她瘫痪床上。
母亲大人说得对,这是她丢下包袱的时候了。
小息之后,她到出版社与同事商量刊登广告。
她对陈总说:“我自付广告费用。”
“那倒不必,但小说类作品本来情节纯属虚构,何必多此一举。”
“我也出自无奈。”
乖巧的黄德雅立刻安排细节,她快捷能干,不出一小时已办妥全部工作。
“下星期五十三号见报。”
“谢谢各位。”
“还有什么事吗?”
“我想卖房子搬家。”
“公司律师会尽力协助。”
去过周宅的友人都笑说,周富搬家最容易。
她身无长物,除出几箱书,没有其他,两个男同事半个下午可以办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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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新居倒比较麻烦。
虽然说最幽静书房都未必写得出好的故事,到底住某大厦十八楼C座的写作人又怎样抵挡邻居吵扰。
看了十多间都不合心绪,而且,价格也高得不可思议,周富并非经济实惠的人,但也不舍两间换一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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