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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芬郡奶油(12)



尼克莱耶好奇,走近观看,只见七八位中年女士花枝招展一字排开,未开始已笑不可抑,有点尴尬。

这时才有一个高挑亚裔女子走近座位,她却代表加国,他猜想她持该国护照。

比赛开始,一声口哨声,他发觉她淘气地在手掌内吐涎沫,搓一搓,表示投入,随即把蛋糕碟子拉到面前,也不用刀叉匙羹,她把手插进蛋糕里,抓起四分一,就用手掌往嘴里推。

他看得呆住。

如此野蛮原始天真热情奔放的欢愉,真是前所未见,她不但吃得快,吃得多,而且享受得淋漓尽致,她半眯着眼,仰起脸,微微笑,“唔”地一声,又抓一把往嘴里送。

三两下手势,她陶醉饥渴地完成比赛,表情迷醉完全像在进行另外一件事。

五分钟不到,她举起左臂表示胜利,右手顺势抹去脸上蛋糕渣屑。

尼克莱耶凝视这她明亮双眼,在该刹那,他觉得前所未有冲动,他真想走近她,向她说:小姐,不急抹掉,我愿意吃光你脸上的饼屑与奶油。

在那一刻,他知他十二年婚姻已经完结,他一定要得到这个女子。

他从未认识女性可以拥有如此感性与性感。

她的族裔、背景、学养根本完全不重要,他要追求她。

他取出手提电话想拍摄她倩影,但一抬头,她已经走开。

他打听她身份。

他知道她叫杨雅量,华裔,持加国护照,她是卑诗大学英国文学系教授。

这时,她自然的妩媚已叫他销魂着魔心醉,他不能自已,要知道她的一切。

他晓得她有一个好名字,中文里的雅量两字表示包涵大方的气度。

他得到她的一张报名照,小小鹅蛋脸的她双眼慧黑吉,眉角微蹙,似笑非笑,像是随时会开口说话。

他也知道,她那时已经有亲密男友,他是一个叫赫佐的犹太裔珠宝商人,世代在伦敦经营罕有宝石,他对她宠爱到极点,赠她一颗指甲大梨形血红钻石,镶在极细的粉红色金链子上,戴在她咽喉位置,钻石分子特殊密度使折光在宝石在盘旋,像煞一滴鲜血,衬她雪白皮肤,艳丽得不寻常地诡秘。

赫佐向她多次求婚不果,因为家族规定必须入教,她觉得束缚。

他苦苦追求她,他知道这女子对功利毫无兴趣,他的地位财富不能与犹太人比,但他并不吃亏,他是北欧人,他会叫她满足。

杨雅量去到哪里,他总会偶然出现,与她说一两句话,陶醉在她音容里。

雅量开头并不喜欢他,高大健硕的尼克莱耶长得太漂亮,她而且知道他已婚,有两个女儿。

他的意图是那样明显,那一次,他追踪她到卑诗省首都维多利亚,雅量正

带一班学生在当地参观孙文当年筹款革命地点,他闲闲走向前,轻轻说:“杨博士,真巧。”

雅量年纪也不小了,当然明白世事并无偶然。

他轻轻问:“可以请你午膳否?

雅量答:“我这里一共七个人。“

“我愿意统统请。”

他邀请他们到最地道的京菜馆子吃烤鸭子,且用标准普通话点菜,大家都喝了啤酒,轻声谈论辛亥革命得失,十分高兴。

饭后他们坐上旅游车回轮渡码头。

雅量见他坐在前排,便故意走到最后,坐在窗前,车子开动,节奏叫人渴睡。

雅量闭上眼睛休息。

忽然之间,她觉得有什么越近她的脸,雅量骤然睁大眼睛,看到那人正试图偷吻她嘴唇,雅量这一惊非同小可。

他见她醒觉,不但没有停止,索性抱紧她,一支手按到她胸前。

雅量既惊且怒,忍无可忍,推开他挣扎起来,奔到前座,低声与司机说了几句。

司机把车子掉头,学生们没有给予太大注意。

雅量整张脸涨红,愤怒地握紧拳头。

真没想到他胆子大到如此地步,这北欧人完全没有道德。

旅游车改道驶往水陆两栖飞机坪停住,雅量匆匆下车。

这时卑诗省著名的大雨下得很急,雅量上衣很快淋湿。

他追上去拉她,雅量忍无可忍,转过身子,扬起手赏了他一记耳光。

她即时雇用小型飞机返回温哥华。

过了好几天,她怒气尚未平复,一个独身女子,倘若行为不端,那就不折不扣是个邋遢女人,倘若行规蹈距呢,她就假装不是一个slut.

雅量觉得应当报警备案,但不知怎地,她没有那样做,忍气吞声不是她的习惯,但有时她必须那样做。

回到大学,她照常生活,但是晚上时常惊醒,他的大手有点像一把电枪,叫她浑身软弱无力。

一个星期之后,雅量在足球场练习,女子足球大赛即将开始,一有机会,队员努力操练。

那大雨一直未曾停止,场内泥泞处处,球员全体变成泥鸭。

那日他缓缓走近看台,开头认不出杨雅量,他以为她是准备踢十二码罚球的十二号,稍后,才发觉雅量是三号龙门。

她穿着长袖球衣与短裤,戴护膝护踝,双腿与手臂都纤长瘦削,所以令人觉得她秀气。

她脸、胸、四肢上全是你斑,正全神贯注盯牢对方,忽然那只球似流星般带着一大团泥浆朝她飞去。

她打横跃出,像只敏捷轻盈的小动物,手指刚好够到球边,一拨,给右手接住,她抱紧球摔倒在龙门之前,整个人泡在泥地里,她的队员大声欢呼。

他看得发怵,这是他的最后防线,他心里微微绞动,他低着头,想一想,走回校舍,到物理系主任门前求见。

系主任姓潘,走出来见是他,不禁诧异,“尼克,什么风把你吹来。”

他轻轻坐下,“杨雅量。”

潘一怔,“杨博士属英语系,你为何找我?”

他不出声。

“对,尼克,”潘氏明白了,“你看中了她,你怕她误会你用英语系压她。”

他微微笑。

“慢着,尼克,我记得你已婚,且有两名女儿。”

他低声说:“我已分居。”

潘一愕,“我们以为风流成性的你终于修心养性,尼克,不要骚扰杨雅量,她是我们学府一颗明珠,而且人家就快要结婚了,男方是一个非常有能力的生意人。”

他却这样说:“请你帮个忙,邀她今晚上你家吃饭,先不要告诉她我会在场。”

“尼克,放过她。”

他却这样说:“女性都抱怨不够浪漫,其实他们最现实残酷,维持婚姻之际不住要求增加家用零用,离婚后更加刮走一切,每月由法庭征用赡养费,我已被妻子赶了出来。”

“活该。”

“杨雅量也行是世上唯一不会问男人要任何东西的女人。”

“我倒是没想到这一点。”

“潘,你欠我人情。”

潘教授勉为其难,“我试一试,今晚七时。”

“我永远领情。”

潘氏看着他,“你们北欧人视男女关系稀疏平常,你别伤了华裔的她。”

他微笑,据他所知,杨雅量是加籍,即使回乡,也不过是游客。

他告辞,一颗心忐忑,直至傍晚。

他到潘家时雅量在喝威士忌加冰,与潘太太谈到家事,不胜欷歔:“是,父母都不在世上了,孑然一人,即使他们在世,也不大与我接近,我在伦敦一家修女寄宿学校度过了十二年……”

然后她看到了他,脸上变色。

潘太太说:“雅量,我介绍一个朋友给你,这是丹麦驻渥京的副领使尼克莱耶。”

雅量冷答:“我一早认识他。”

“我给你俩添一些酒。”

潘太太离开会客室,他缓缓走近,“雅量,对不起,上次是我失礼。”

雅量瞪着他,“你到底为什么一直跟着我?”

她脸上在球场擦伤红红一搭,叫他似顽童般可爱,他又伸手近她脸,被她一巴掌打开。

“你这人什么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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