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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杨教授穿着潜水衣游泳:樽领、短袖、连及膝裤。
方正低头笑。
“杨教授就是如此,校内好不容易来一个漂亮老实,偏偏钮子扣到领口,对男同事男同学从不做眼神接触,连裙子都不穿,天天白衬衫黑套装长裤,绝少脱去外套,什么意思。”
“不假辞色。”
“谁可以拍到杨教授性感照片?”
“做个比赛可好?”
方正忽然动气:“你们真无聊!”
“咦,阿正,你是我们中最淘气的一个,今天怎么了?”
方正离开课室。
“什么得罪他?”同学叫苦:“我们还有功课要做。”
那日稍后,雅量接到电话。
对方是贤媛,“雅,品藻说替你做生日。”
雅量连忙求饶:“对不起,我没有空。”
“你略为从俗一次可否。”
“恭敬不如从命,我不庆祝任何一日,但我享受每一日。”
“别扫兴,品藻要我找个机会与自新跳舞,她约好他做当天舞伴,我也要介绍我的男伴给你认识。”
这倒叫雅量高兴,她们都有舞伴了。
“我呢?”
“我们给你安排神秘嘉宾,雅,你务必打扮得漂亮些。”
贤媛把地址告诉她。
雅量忽然问:“我们都几岁了?”
贤媛叹口气:“一百岁。”
雅量哈哈大笑。
“亏你笑得出。”
接着几天,雅量要做文件工作,每天忙得很晚,留在办公室,伏案苦干。
邻桌有同事一样要开夜车,偶尔也发几句牢骚。
有人诉苦:“我妻子要求离婚,并且请我不要抗议她提出的内容,那就不用聘请律师,省下一笔费用。”
“她要什么?”
“孩子,房子,车子。”
“恭喜你。”
“你已比布朗幸运,他带着新婚妻到剑桥蜜月,那女子就在那段日子爱上别人,跟那人逃走。
“有这种事,不可思议,难得那第三者愿意陪她疯。”
雅量想:男人年纪大了,体内睾丸素渐渐衰减,男性特征消失,姿势口角都开始似老太婆般啰嗦,抱怨益多,这时,只有少女学生娇俏地走近,他们才会吸气收腹挺胸展露剩余男子气概。
可怜。
这时有人走近问她:“杨博士,可有兴趣到酒馆喝一杯?”
雅量连忙答:“我还有事。”
她看都不敢看他,怕瞥到他们来不及染的白色发根,鼻子边肮脏毛孔,以及松弛下巴。
她连忙离开办公室。
回到家,捧住头深深叹息,人过了三十岁会魂离肉身,身躯的年龄日长,但精魂永远不甘心衰老,形成一种滑稽现象。
她杨雅量最是显著的一个受害者。
深夜她继续对牢电脑工作,忽觉劳累,站起躺到床上,却又不能成寐,胸脯似揪住似难过,想到往事,她忍不住轻轻说:是那些微的温柔,照亮了我的回忆。
她终于睡着,转瞬天亮,又不愿起床。
电话铃声大响:“雅,今天晚上七点半,京城酒店明珠厅,记得准时。“
雅量想一想,决定同她们开玩笑。
她下午出去,选购晚礼服,约化妆师及做头发,经过那鞋店,买了双四寸高深紫面血红色底镂空鞋。
化妆师把她的脸妆得雪白,红唇,还贴上镶亮片的假睫毛,然后帮她做一个刚睡醒的蓬松发。
雅量笑嘻嘻穿上低胸黑色网纱晚服及高鞋,自觉活脱象去参加万圣节淘糖晚会,可是化妆师却称赞:“你好看极了。“
雅量心存嬉戏,摇摇晃晃到达现场,迟到二十分钟,她走进去,发觉许多男性用尊敬目光注视她。
呵,可悲,她明明打扮如欢场女子,但虚荣浅薄的异性反而觉得吸引。
自新站起来走近迎她,“雅量,我们在这里,生日快乐。“
她走过去,有人替她拉开椅子,雅量抬头一看,那年轻人却是方正。
他剪理过头发,胡须刮净,一脸俊秀,像个牛乳儿般,穿着整套西服。
雅量呵一声,只听到品藻笑,“看,我带了什么人给你作舞伴,这是小正,没想到他长这么高了可是,小正,留心,别人都是阿姨,这位却是杨小姐,杨小姐在你幼时十分照顾你,今晚你要招呼周到。“
雅量啼笑皆非,只得喝香槟。
唯一的安慰是自新终于转向品藻,而贤媛也带来她的端正男友。
自新坚持与雅量跳第一支舞。
他说:“雅量,从未见过你这样打扮。“
“好玩嘛,难得大家一起吃饭。”
她每眨一下眼,睫毛上亮片都似一颗掉落眼泪。
“今晚看到你,实实在在叫我明白,不愿接受我的人是多么美丽。”
“自新你竟如此会说话。”
“可是上次却得罪了你。“
雅量轻轻与他在舞池转了几个圈,低声答:“你没错,是我反应过度,我确是喜欢欧洲人,因为我从不打算结婚,旧欢如梦,我十九岁那年,在联合国当义工,他们的难民专员,是一个叫菲利普的巴西籍中年男子,他高大英俊,有理想有抱负,懂七国语言,少年的我爱慕他到极点,我钦佩身为富家子的他,放弃祖辈为难民争取权益。”
自新说:“嗯,我知道这个人,他为越南船民曾经痛斥本市关闭营不人道,你与他可有发展?”
“我在远处仰望他,他是我的暗恋对象,握住网络,报章,电视寻找他的消息,结果,”雅量声音低下去:“我得悉联合国在伊拉克的总部遭恐怖分子炸弹袭击,他不幸丧生。”
“我也记得这段新闻,当时联合国大为震惊,如丧考妣。”
“自新,得到与得不到,最终十分虚幻,象一场梦般,叫人想起汤显祖的故事牡丹亭里杜丽娘惊梦。”
自新“啊”一声。
这时方正走近拍拍他肩膀,“自新叔叔该我了。”
周自新只得把舞伴让给他。
方正轻轻问:“你们说些什么?”
“牡丹亭的惊梦。”
“无论你讲什么,自新叔的视线,从未离开你的胸脯,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件事。”
“哈!”
“我知道这些中年男人想些什么,他们到了半生危机,彷徨不已。”
雅量忍笑看着他年轻俊美面孔,“脸毛全清理过了。”
“妈妈逼我处理。”他有点委屈。
胸上呢,雅量想探手指进他衬衫,却被他眼明手快按住,“不准碰,你要看要触摸,得随我回家。”
雅量笑弯了腰,她说:“我要出去透口气。”
方正说:“我陪你。“
可是他被母亲叫住:“贤媛阿姨想跳摇摆舞。”
雅量走出舞池,来到大堂走廊,看到另外一个宴会厅门口有一张告示:丹麦大使馆宴客。
雅量站到走廊大玻璃前欣赏海港夜景,这个著名港口殖民地时期随英国维多利亚女皇命名,今日仍十分包涵大方地沿用。
她沉默地把双臂抱在胸前凝视灯色:赏心乐事谁家院,良辰美景奈何天。
忽然有人在身后轻轻说:“雅量,是你?”
声音好不熟悉,雅量吃一惊,抬头转身,看到的正是她最不想见的人。
高大灰金色头发的他走近,“雅量,你美丽如昔,今日是你生日,这些日子我到处找你,终于交骇客非法进入银行信用卡才得到你在本市地址,我想明天来找你,”,他他声音越来越软,“雅量——”
这时有人自宴会厅出来,“大使。”
他扬一扬手。
雅量缓缓退后一步。
“雅量,对不起,我这一刻走不开,你与朋友在此庆祝?”
雅量一声不响,垂下双眼,更像掉下一串眼泪。
他无奈,“雅量,我明日上午到大学找你。”
他像是还有话说,可是方正这时出来找雅量,带些敌意地看着这个高大的外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