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可好？”

“杏子，我正想说，她希望你假日与她小聚，她很想念你。”

“呵。”

“杏子，她怀孕了，我们刚自医务所回来。”

杏子双眼几乎脱出来，“什么？”老蚌生珠。

安德臣像是知道杏子在想什么，“乐平只有四十一岁，而且，看上去像三十。”他用说起她的时候眷恋缠绵，可见他爱她。

“我替你订了飞机票酒店，请你替她打气。”

“她可是犹豫不决？”

“那倒没有，她悄悄落泪。”

“一个周末行吗？”

“谢谢你，杏子。”

就这样，杏子到了北京首都飞机场。

安德臣来接她，离远她便看到他那头耀目金发。

神采飞扬是阿利安民族特性，他笑着迎上，“杏子，欢迎，你看上去成熟得多。”

杏子不出声，她随他上吉普车，车子经过再苑路，然后是安乐林路，再是天坛路，他像是土着般，对整个首都了如指掌，普通话亦说得相当好，真是个聪明儿。

“你想去何处游览？香山公园、北京大学、玉泉山、故宫，是长城。”

“我想见妈妈。”

“八个月后你便是大姐了，杏子，我们爱你，一成不变，希望你爱护弟弟或是妹妹。”

杏子牵动嘴角，笑不出来，又有点高兴，百感交集。

“我帮你在中央美术学院留学生宿舍订了房间，先回家见一见你母亲可好？”

杏子点点头。

介绍首都

车子经过正乙祠大戏楼，杏子有点向往，又路过九花山烤鸭店，杏子觉得肚饿。

安德臣笑说：“晚上我们出来看戏吃饭，王府井与建国门外一带感觉与其他大都会一样。”

要一个金发儿介绍首都，真是有趣。

车子在朝阳路附近停下，那是一座维修过的四合院，叫念建筑的杏子惊喜。

她轻轻说：“四合指东西南北四面房屋围在一起，形成口字型庭院住宅，是北京最具特色房屋。”

“我们知道你会喜欢。”

门一打开，她母亲便自天井迎出来，“杏子，你到了。”

母亲穿一件玫瑰紫袍子，双手拢在袖里，安德臣说得对，她只似三十左右。

杏子并无与她拥抱，但是表现已经和善得多，杏子主动说：“恭喜，好好保养身体。”

天井园子优雅幽静，白墙黑瓦，地上铺着青砖，深秋，树木叶子已经落光，但看得出是杏树与桃花。

杏子赞叹：“建筑也有智慧。”

他们雇着佣人，立刻倒茶安排点心。

他们喝茶吃果子，庭院深深，叫人心情平和。

渐渐讲到建筑，安德臣说：“建筑与日光有不可分割关系。”

杏子好奇：“请赐教。”

她母亲问：“杏子可是住这里？”

杏子扬声：“不，我住学生宿舍。”

她已发过誓不与母亲与她男伴一起住。

“你累吗，”安德臣说：“我们一起出外溜达，我带你去看拙作。”

他有一辆三轮车，他做车夫，让她们母女坐后座。

一路上他问杏子：“日照对楼宇有何用途？”

“更新能源。”杏子想到她参展作品。

佩服眼光

车子在东三环停下，安德臣说：“以及衬托出建筑特色。”

杏子抬头，看到一座古旧文艺复兴式大砖楼，最瞩目之处是砖墙一边忽然作四十五度角凸出一群庞大水晶般增建部分，一新一旧，一暗一明，造成奇异新颖对比，杏子惊叹：“Holly cow！”

她还来不及拜服，这时恰巧黄昏日落，西斜阳光忽然照到玻璃上，反射出百条晶光。

杏子目定口呆，这才明白什么叫天才，像她那般资质，恐怕一生只能设计廉价公寓。

杏子忽然明白母亲的眼光。

安德臣说：“我们去看故宫。”

他要赶日光，把三轮车踏得飞快，往西门奔去。

停车刚来得及看最后一线夕阳落在宫殿明黄色瓦上，金光万丈。

“啊！天然射灯。”杏子惊叹。

安德臣微笑，他说：“悉尼的歌剧院、标堡的韦根感博物馆，都利用这个日光因素。”

“多谢指教。”

“最奇妙是长城，因延绵数百里，日光照到这一头，远处城墙已经淡出，百看不厌。”

杏子笑：“听君一席言，胜读百年书。”

安德臣把三轮车停下，向路边小贩买了菜肉包就与她们分着吃，杏子想，这人，放乡随俗，享受生活情趣，母亲与他在一起，不愁寂寂。

但是，她心中，只有一个人。

杏子听得母亲问：“想看什么戏，闹天宫、借伞、苏三起解，三岔口……”

杏子说：“累了，想回去休息。”

“还没吃晚饭呢。”

“明天早些吃烧饼豆浆。”

青年宿舍照明与暖气很充分，在小小学生床上，杏子终于睡熟。

她梦见他的手轻轻抚摸她的嘴唇，恋恋不已，杏子不禁落泪，差些自床上滚下。

睁开眼，听到母亲敲门，“杏子，起来没有？”

这回，她穿一件头青袍，领口镶着细细银边，配着几颗古董银钮扣，端是别致好看。

安德臣上班去了，这一早，只得她们母女。

三轮车夫把她们送到四合院。

“下月我们公证结婚，希望你来参加。”

“我恐怕走不开。”

“你一早已经知道会忙。”

“你不打算参加母亲的婚礼，你们毋须我祝福。”

十六

她母亲也不多讲，"有事的话，阿玛与钱律师都是好帮手。"

杏子点点头。

剩下一日，杏子在市内观光。

临走时她问安德臣"请问北京市内胡同为何兜兜转转，既短又窄，同雅典以及维隆那等古都好不相似。"

安德臣微笑，"我猜你会发现这一点。"

"你有答案？"

"城内道路错综复杂，好叫敌人不知所措呀。"

"啊，对，古时没有空中侦察。"

"我这这里住了两年，仍在观光。"

"接着有什么计划？"

"在研究增建科学院。"

"拭目以待。"

"有人痛恨我的设计。"

杏子忽然说"不必理会那些牛伯伯，你是我的偶像，我由衷钦佩。"

安德臣笑起来。

那天晚上杏子就回家了，一别转头她的脸就沉下来，再也忍不住，悄悄伤神。

这次见面，母亲已表明态度：女儿你也成年，我对你的责任已完，你完全独立自主，别再烦我了。

母亲也还有几十年要过。

金发英俊才气纵横的安德臣是她最佳选择。

寄出设计

回到家里，丢下行李，杏子不眠不休与同学们设计以太阳能发电板做顶棚的一个镇屋，他们联络机电工程学友一起，使五十扇发电板可随阳光作四十五度转动，生产五万瓦特电力。

杏子这时才明白老人所说，"没有三分福，难住朝南屋"的原因，这是古人充分利用阳光的智慧。

杏子新家变成俱乐部，厨房堆着大量食物饮料招待同学，工作地方宽敞，也没有大人噜苏，累了便分头睡，醒来洗把脸又开始工作，自由自在。

忙完整个寒假，他们终于寄出设计参赛。

"两位老师都说胜出机会很大。"

"太辛苦了，下不为例。"

"我托悉尼友人在晴天每一小时拍摄歌剧院研究日光对那扇贝型设计的照明效果--"

"标堡的博物馆为何发出那种和谐独特的银光？"

"笨蛋，那屋顶每一块金属片都是钛。"

"什么~我以为是铝。"

"铝片反光太强，不如钛之含蓄。"

"钛不是比黄金还贵？"

"你有所不知，建筑师法兰盖利死好命，那一年苏联解体，俄国需要现款，故大量抛售手头上钛金属，价格跌至最低……"

"啊，什么都讲时机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