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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志厚,成珊已回来工作。”
志厚不出声。‘
“这名字已经遥远?”
简直似前世的事。
与她恋爱的那个周志厚,早已化灰,今日的周志厚,已是另外一个人。
“小理诗与你很投契。”
志厚只是喝咖啡吃蛋糕。
“累了,该带她回去了。”
“理诗想多看这个世界。”
他们在五点多才告辞,南施不放心打过电话来。
车子到家门理诗已经睡着,志厚背起她。
理诗轻得没有分量,志厚背她上楼,按铃,保母与看护迎出来,他不愿放下她。
他一直背着她人屋,走进卧室,仍然不愿放下。
南施进来看个究竟,发觉志厚默默流泪。
“放下理诗好了。”
志厚仍然站着。
“你不觉得重?”
看护走近,“理诗要服药了。”她张开双臂。
这时,志厚不得不把理诗交还她们。
“看得出理诗玩得尽兴。”
志厚目光看往别处。
“请到客厅坐。”
志厚情绪渐渐平稳下来。
“志厚,下星期我们会去西奈山医院求诊。”
志厚立刻说:“我陪你们去,我有假期,
我的伙伴罗承坚度蜜月回来了。”
“不,你听我讲,志厚。”
“我坚持陪理诗走一趟。”
南施十分镇定,“志厚,我不想你去。”
“为什么?”
“你有你的生活,作为一个朋友,你做得已经足够,我不想你再花时间精神。”
“理诗需要我这个大哥。”
“即使你是亲生大哥,也有你自己的工作、家庭、朋友,志厚,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到此为止,好不好。”
志厚黯然。
“姜医生会沿途照顾我们,你可以放心,我又会带着保母看护,我们不会寂寞。”
志厚的声音极低,“也许你注意到,也许你没有,这段日子,是理诗医治了我。”
“是吗?”南施微笑,“那多好,好心有好报。”
志厚鼓起勇气,“让我陪伴你们母女。”
“志厚,我们可以照顾自己,你的诚意,我终身感激。”
过了一会,志厚说:“你真有志气。”
南施忽然微笑,“那是因为我身边还有若干储蓄。”
那样坦白,叫志厚更加感动,他握住她的手,只一会,她轻轻缩回。
她对志厚说:“你同克瑶才是一对,你俩是那样相似,连在笑之前先皱一皱眉都一样,你应采取主动。”
志厚不出声。
“你总不能叫人家全力出击。”
志厚笑了。
他站起来,想了想,“我送你们上飞机,不要再推辞,不再叫我伤心。”
回到家里,志厚倒在床上。
去敲门。
去。
“克瑶,我们也该见面了,出来说几句话可好?”
“原来人人都见过你,只除出我。
“告诉我你同我三叔的关系,他真是一个奇人可是。
“克瑶我们一定有很多话讲。”
明天,他一定抖擞精神,穿上最好的西装,
正式去敲客房门。
第二天,他一早起来,写张字条,自门缝塞进去“克瑶,下午三时,我们在露台见。”
他随即去上班。
那日阴雨,不知怎地,可能是天气影响心情,同事间纷争特别多,个个到志厚面前来抱怨讨公道。
志厚唯唯诺诺。
他心急要回家,他有重要约会。
同事诉苦:“我现在明白为啥以巴两国直打了三十五年无法议和,又爱尔兰共和军何故永不罢休,还有,干吗印巴在克什米尔一触即发。”
志厚想一想,“对世界时事这样熟悉真是好事。”
“志厚,公司里有人逼害我!”
志厚取过外套,“你想我怎样做?”
“为我出气,亲手把他的头切下来,踢落大西洋。”
志厚笑,“我们住在太平洋沿岸,踢不到大西洋。”
他抢出门去。
交通挤,他怕迟到。
第一次约会,得留一个好印象。
周志厚额角出汗,啊,他骤然醒觉:他又在约会了,而且内心依旧忐忑;同大学时约女同学到毕业舞会时心情并无两样。
——门打开来,他的舞伴已经打扮好预备出门,她穿一袭黑色低胸网纱宽裙,裙据上钉满亮片,在灯光下宛如满天星,衬托得少女光洁面孔像安琪儿一般。
他永远不会忘记该刹那的惊艳。
稍后,他一定会有同样感觉。
想像中克瑶有张鹅蛋脸,秀发如云,拢在脑后,神情略带忧郁,笑起来,却一扫阴霆,如金光自乌云深出……
他先到花店买了一小束紫罗兰,赶到家门,刚好三点。
他匆匆上楼,刚想掏出锁匙,刘嫂闻声已来开门。
他看到露台上人影晃动,连忙叫:“克瑶。”
定睛一看,却不是她,那不过是刘嫂挂出一件大衣在露台上晾晒。
他听到脚步声转过头去,“克瑶?”
刘嫂讶异地说:“王小姐已经走了。”
“走?几时的事?”志厚张大嘴。
“她昨天下午三点多离开。”
志厚愣在那里,头上像被人淋了一盆冰水。对她几时回来?”
“王小姐不回来了。她在上海的生意已经结束,功德完满,她说学得许多宝贵经验,她回老家体息过后打算到欧洲旅行。
志厚呆若木鸡说不出话来。
“她在厨房留了字条给你,你没看见?”
志厚颓然走进厨房,只看见一盒糖与一张字条。
“志厚,在上海我找到幼时外婆给我吃的豆酥糖,滋味极品,人口即融,愿与你共享。又这段日子,多谢照顾,后会有期,瑶。”
志厚放下字条,走到走廊底,推开客房门。
刘嫂说:“我已经清理过了,王小姐十分整洁,没有留下什么。”
人去楼空,只剩白色窗帘缓缓拂动。
一只袜子,一本书都没有留下。
也没有气味,刘嫂已经喷过空气清新剂。
茶几上只得那张他自门缝塞进的字条:“克瑶,下午三时,我们在露台见”。
每个字都像跳出来笑他。
那时,王克瑶已在飞机上。
他迟了许多许多。
他抬起头来看着天花板,心中茫然。
待他准备好了,自茧里走出来,人家却已经离去。
下一步该怎么办?
刘嫂在他身后轻轻掩上门。
隔了很久,他把自己写的字条搓成一团扔掉。
他缓缓走到客厅,倒在长沙发上。
志厚鼻端,像是又隐约闻到红玫瑰靡靡香氛。
他叹口气。
人已经走了。
志厚看到电话上有人留言。
他过去按纽聆听。
“志厚,飞机十分钟内开出,请祝福我们——”
什么?这是南施的声音。
“我不想婆妈地叫你接送,故此到现在才通知你,请谅,昨午,克瑶来辞行,原来她误会我对你有非分之想,我已努力澄清,志厚,珍重,再见。”
志厚“哗哈”一声,突然大笑,啊哈啊哈,激起回音。
真没想到会走得一个不剩。
是,周志厚应该站起来了,这段日子,全靠左一个王克瑶,右一个任南施把他撑着,还有小理诗陪他解闷。
他是世上最幸运的人。
志厚回公司工作到晚上。
他对生事的同事说:“你再不向诸人道歉息事宁人,我将亲手切下你人头,一脚踢进印度洋。”
大家噤声。
八时左右有人问志厚:“去不去梅子?”
志厚摇头,“不,不去。”
再不用梅子的歌声麻醉,他现在已恢复正常,心底那个血洞已结了痴、硬硬的。没有感觉,很好。
承坚打电话来:“周炯做了几个菜,可要来吃饭?”
志厚答:“不需要,我会照顾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