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邻居太太的情人(23)



“他也真爱朋友。”

那一边,志厚匆匆回家去找芳邻。

门一开,他看见姜成英医生。

但凡医生、律师或会计师出现家中,大抵不会是好事,志厚一怔。

他脱口问:“成英,什么事?”

女主人任南施意外,“你们认识?”她笑,“太好了,两位都是我的好朋友。”

她亲自去斟茶。

姜成英说:“你放心,理诗情况稳定,我只想带她到美国西奈山医院去一趟。”

志厚一颗心一直跌到谷底。

姜成英忍不住说:“志厚,你看你,一把年纪;仍然七情上面,喜怒哀乐,无人不知”

志厚低下头。

“虚伪是礼貌润滑剂,你总没学会。”

他一向把她当大姐,只得低声答:“是,成英。”

南施端着茶出来,志厚对她说:“我想与理诗去一个朋友家喝下午茶。”

“呵,没问题,是要戴白手套那种吗?”

“是短裤球鞋那种。”

大家都笑了。

理诗正与补习老师在书房里学习法文。

志厚坐在门口,听她们练习会话。

老师说:“请讲一讲金卷发与三只熊的故事。”

理诗答:“一日,金卷发来到树林中,三只熊不在家,金卷发走人屋内,看到三碗汤……”

志厚静静聆听,那故事把他带人童年草原,他像是惆怅地看见十二岁的周志厚,在小熊的床上沉睡,梦见将来,为一女子伤心落泪。

“姜医生走了。”

“呵。”

老师继续问理诗:“睡房里有什么?”

理诗答:“睡房里有三张床,爸爸熊的床太硬,妈妈熊的床太软,小熊的床刚刚好。”

“理诗的法文进度比中文快。”

“中文老师往往教得太多太深要求太高。”

“教屈原跳泪罗江自杀,有什么意思?”

志厚微笑,“还有卧冰求鲤、孟母三迁呢,试问小朋友有什么兴趣。”

“嘘;别让老师听见。”

“国粹派会用砖头砸死你我。”

南施忽然说:“姜医生才貌双全。”

志厚笑笑,“她未婚夫甄医生更是一表人才。”

“姜医生已有对象?”

“她没同你说吗?甄大夫在美国史丹福进修、年底回来就可以结婚,成英不喜说私事。”

“那肯定是一对璧人。”

“我三十分钟后过来接理诗。”

志厚开门离去。

他看到梯间人影一闪。

“谁?”

那人被他一喝,缓缓现形。

“呵,原来是你。”志厚的语气冷淡。

正是那个男人,鬼鬼祟祟,搓着双手。

志厚等他开口。

他嚅嚅问:“理诗的病怎么样?”

志厚一听,十分讶异,这男子忽然口作人语,多么突兀,志厚以为他一开口又会问要钱。

“听说……活不长了。”

志厚鼻子发酸。

“我特地来看看她。”

他伸手按铃。

志厚掏出锁匙,开门回家。

掩上门,他跌坐在沙发里。

还未回过气来,有人敲门,志厚知道这又是那男人。

他去开门。

那男子说:“她们不放我进去,佣人推说母女都不在家。”

志厚不出声,高大的他站在门口,也并没有放人进屋的意思。

请客容易送客难,他与他,无话可说。

“我只想见女儿最后一面。”

志厚点点头,想关上门。

“如今,我手头也还宽顺,我没有其他意思。”

志厚已经关上了门。

这人手上本来有两件瑰宝,可是他不懂得珍惜。

他一辈子不明所以然也好,省得懊悔。

志厚换上一套便服,过去接理诗。

两家都没有提到那名男子,自南施处,志厚学会忍耐:生活再不如意,也得全力应付。吃一块蛋糕,闻一间花香,苦中作乐。

理诗换好衣服等他,她选一袭花裙子,看上去像个少女,阳光下的她十分瘦削,但是软弱的身体并没有影响她精灵的思维。

志厚见南施尚未更衣,“你也一起出去走走。”。

南施摇头,“我想趁这个空档眠一眠。”

志厚点点头,绕着理诗手臂,“来,理诗,你我结伴。”

上了车他又说:“你累了同我说,我们随时告辞。”

理诗一路看风景,目光依恋,“所有美丽的城市都依山沿海,像香港、三藩市、温哥华。”

志厚说:“也有东京、巴黎、上海,都是盆地,人烟不散,特别似红尘地。”

“为什么叫红尘?”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佛偈,或是华人诗意:灰尘不够美,故此叫红尘。白云未够深刻。又叫青云。”

理诗专心聆听。

志厚天南地北那样陪她聊天。

“十多岁少女叫红颜,又说,每当红时便成灰,这红色对华人来说有重要含意。”

“有一天我不在了——”

志厚立刻转移她注意力:“看山坡下的红影树,整个树顶像在燃烧,我翻植物书籍,竟找不到它的英文或拉丁名称,你说奇不奇?”

理诗转过头去看,“世界真美。”

“我们到了,罗氏夫妇住在那间小白屋里,真懂享受。”

车子一停,罗承坚与周炯已经跑出来欢迎。

志厚说:“香槟在车后厢。”

承坚一边说“又送香槟,存货足够用来洗澡”,一边弯腰低头去查看车里坐着什么人。

他意外怔住,车里向他微笑的是一张雪白小面孔,皮肤白得透明,一丝血色也无,只看见血管纹路。

一看就知道这小女孩有病。

“我替你们介绍,理诗,这是我老友罗承坚与周炯。”

他们握手。

周炯比较含蓄,只把理诗当大人看待,“我们在平台喝下午茶,如果风大,就搬进客厅。”

那小女孩下车,四肢纤细,衣着考究,像一只古董洋娃娃。

罗氏夫妇交换一个眼色,暗自叹气。

暗地里承坚问妻子:“志厚搞什么鬼?”

周炯低下头,“看得出那小女孩已经病入膏盲。”

“把巧克力蛋糕拿出去吧。”

志厚似乎很高兴,带着理诗四处参观。

罗承坚在地库设了一个小型游戏室,摆着各式九型弹子机、电子游戏、乒乓桌,当然少不了点唱机。

志厚问理诗:“你想听什么歌?”

理诗笑而不答。

“我保证这唱机里全是老歌。”

他放进角子随意按纽,一把小公鸡般男声嘶叫起来:“噢,嘉露,你视我如傻瓜,亲爱的我爱你;虽然你恶待我,但如果你离开我,我一定会即死……”

理诗听了骇笑,她不由得对歌者说:“不,我肯定你不会死。”

大家忍不住笑起来,气氛松懈。

志厚想,理诗说得对,大家最终都会勇敢地活下来。

他们又到二楼参观。

门一推开,看到装修到一半的婴儿房。

志厚又惊又喜,“恭喜恭喜。”

各式一点点大婴儿衣服堆满地上,一排小小十来双鞋子,每个号码都齐全,像玩具似,都叫理诗蹲下细看。

志厚替他俩高兴得几乎鼻酸。

周炯开启一只音乐盒,小小木马全部开始旋转

理诗笑说:“这里真温馨,我喜欢这家。”

周炯说:“欢迎你常常来,将来帮我们照顾婴儿。”

“孩子叫什么名字?”

“叫罗御风好不好?”

志厚一听,头一个反对,“太别致了,周炯,幼儿无论叫阿猪阿狗才快高长大。”

周炯朝志厚使一个眼色,“容后计议。”

志厚会意,立刻噤声。

“来,大家到后园去坐。”

志厚赞叹:“什么,还有后园?”

这时,理诗明显疲倦,却不愿告辞。

她欣赏罗氏伉俪的蜜月照片,津津有味。

周烟替志厚添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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