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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的心俱乐部(12)



想天开了,这叫做闭门家中坐,侮辱天上来。

今天竟找不到一封可以回答的信。

换了是那牛皮蛇文思,一定甜言蜜语、虚情假意地回答:" 唉呀,你们的建

议太好了,我就没有想过可以这样与读者亲近,彼此成为好朋友,我会同出版社

商量。"

届时,她可以教读者如何减肥、除斑、治癌、驱鬼、转运。

多好。

第三封信十分可怕:" 我今年十六岁,爱上父亲的朋友,受到家长阻挠,非

常痛苦,读新闻看到台湾有遭遇类同的少女跳楼殉情,觉得是一种解脱。"

信尾附着电话地址。

诺芹一时情急,忘记她自己的戒条:保持距离。

电话拨通,是一个女孩子来接电话。

" 我是寂寞的心信箱主持人文笔,我想找写信给我的黎宝莲。"

" 我就是黎宝莲,哈哈哈哈,没想到你真的会打电话来,谢谢你,我赢了这

个赌注,喂,宝琼,听见没有,我赢了。"

诺芹气结。

她涨红面孔,啪一声摔下电话。

后患无穷,如果对方有来电显示器装置,不难知道她家中电话号码。

太冲动了。

可恨那些歹徒总是利用人的同情心设陷阱。

诺芹沉着气看有无异样,还好,不幸中大幸,对方没有打电话来继续骚扰。

但是诺芹的胃口已经倒足,再也不想动笔。

她倒在沙发上,用一只座垫遮着双眼,盹着了。

心绪乱,不能完全安静下来。

忽然看见一美貌少妇朝她走来,一边点头一边微笑," 工作上遭到困境了。

"

" 你怎么知道?"

" 看你的五官都皱在一起。"

" 咦,你是谁?"

关怀之情,温柔的语气,都叫诺芹极之感动。

少妇不回答。

电光石火间,诺芹明白了," 妈妈,你是妈妈。"

她落下泪来。

" 妈妈,妈妈。"

诺芹惊醒。

空气有点凉意,总算捱过这个苦夏,接踵而来的,希望不是多事之秋。

姐姐找她。

" 没有事就过来吃饭。"

诺芹轻轻说:" 庭风,我做梦看见妈妈。"

庭风不出声。

见到了姐姐,发觉她正在看温哥华地产资料。

奇是奇在外国人的地方,却用中文刊登广告,大字标题:" 欢迎还价" 、"

劲减" 、" 考虑任何还价" 、" 请大胆还价" ,还有一家" 狂减一百万" ,看清

形已受亚洲衰退拖累。

诺芹一看,哗,全是建筑文摘里示范那样的华厦,主卧室可以踢足球,泳池

边墙壁有手绘风景,美奂美仑。

诺芹说:" 你买了,我跟过去也享享福。"

" 看这一间。"

诺芹一看地址," 豪湾,太远了。"

可是房子对牢太平洋,宁静得出尘,全屋雪白装修,衬着瑰丽彩色晚霞,令

诺芹内心向往。

住在那种地方,也许可以与母亲对话,也许。

庭风问:" 怎么样?"

诺芹轻轻吟道," 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误堕尘网里,一去三十年。"

庭风叹口气," 你没有那么久,我则刚刚好。"

" 姐,你有那么多钱吗?"

" 不需要很多。" 她微笑。

诺芹佩服," 你真有办法。"

" 最有本事的人,不是拿到好牌的人,而是知道几时离开牌桌的人。"

听过不知多少次,可是,很难有人做得到。

图片中大宅火炉上有一张样额," 咦,好似是中文。" 看仔细了,原来那几

个字是" 月是故乡明".

哎呀,屋主是华裔。

住在那样漂亮的房子里,天天都是良辰美景,家俱装修,且西化得看不出一

丝华人味道,但,但仍然想家,仍然感慨月是故乡明。

永远离了乡别了井,表面上是习惯了融入了,但是内心至深处却辗转不安。

诺芹愿意认识这个屋主。

" 你在想什么?"

" 阿,住那里涤涤读书不方便。"

" 庭风说:" 我就是不想住在旺区。"

" 有比较则中的地方吧。"

" 得亲自过去一次。"

诺芹点点头。

" 你也一起来。"

" 不,我留下照顾涤涤。"

" 将来,你会陪我们吧,二女共事一屋如何?"

诺芹笑了。

她陪涤涤说了一阵子话。

涤涤忽然问:" 外婆几时去世?"

" 很久之前。"

" 你很伤心吧。"

" 生我的人已经不在,身体某部分也跟着她逝去,以后,再大的快乐也打了

折扣,非常无奈。"

孩子却听懂了,沉默片刻," 阿姨,我们谈别的。"

晚上,林立虹找她。

" 星期六关朝钦请吃饭联络编者与作者感情。"

" 我没空。"

" 岑小姐──" 林立虹拖长了声音。

" 是家母忌日,我不方便饮宴。"

" 你以前最喜欢出来,大家吹牛猜拳喝红酒,不知多高兴。"

诺芹接上去," 然后互相比较猜忌讽刺,多虚伪无聊。"

" 那文思会去吗?"

" 会,你可以猜一猜,席中到底谁是她,最佳余庆节目。"

诺芹没好气," 对不起,我没空。"

" 这样臭硬脾气──"

" 应该饿饭可是?"

" 天无眼,你也居然名成利就,于是更加无比骄矜。"

这是他人眼中的岑诺芹吗?

" 淡市中你的名字算得牢靠了,佩服佩服。"

全靠一个信箱,真不知是悲是喜。

读者来信:" 已经结婚三年,忽然在路旁与旧情人重逢,不能压抑心底的渴

望,很明显,他也有同感,我们希望复合,可是,双方都有家庭,他第二个孩子

刚出生,我们非常彷徨,请给我们忠告。"

诺芹叹口气,自有信箱以来,数十年间读音的信都好似没有进步过。

她这样回答:" 双方都有家庭孩子,实在需要顾全大局,自我控制,忠告是

忘记过去,努力将来,请虚假一点,维持目前与配偶的关系。"

以为这样标准的答案应当得奖,可是不,又遭到文思的毒骂。

" 冷血、胡闹、不知所云,毫无心肝的所谓忠告!"

这个文思似乎已经决定要把快乐建筑在文笔的痛苦上,无论文笔写什么,文

思都要破口大骂。

诺芹忍无可忍,同编辑部说:" 我要与此人拆伙。"

" 你不服,可以回骂。"

" 不幸我多读几年书。"

" 我忘记告诉你!文思有博士学位。"

" 我仍然看不起她。"

" 诺芹,唯一比同你看不起的人做朋友更差的事是与他结怨。"

" 我决定拆伙,请为我另外找一个拍档。"

" 诺芹你听我说"

" 别多讲了。"

林立虹沉吟," 我们开过会再说。"

那样喜欢开会,人人有商有量,可是销路却江河日下,真是讽刺。

文思是那种诺芹见了想狠狠捆她一掌直至她鼻孔流血的人。

仇深似海。

这人穿钉鞋狂踩岑诺芹,要把她五年多来建立的声誉拆塌为止,假公济私,

好不毒辣。

到底是谁?

朱湘才、曹恒科、黄碧玉?一下子想起那么多名字,由此可知岑诺芹的敌人

还真不少。

傍晚,电话来了。

" 诺芹,我同你去探访一个人,若她肯出山与你对答,共同主持俱乐部信箱,

则可踢掉文思。"

" 谁?"

" 龙言征。"

" 哦,是前辈。"

林立虹笑," 千万不要叫人前辈,见了她,称龙小姐即可。"

" 此人言论会不会落伍?"

林立虹不怀好意," 你先进不就得了,强烈对比,不知多有趣。"

" 人家会不会上当?"

" 已经答应见我们。"

" 真可惜,上了岸的人又来淌浑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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