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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外衣抓紧:“王志一,多谢你来接我。”
“该送你往何处?”
“市中心青年会。”
我意外:“你不是住宿舍?”
“宿舍一早客满。”
“噫。”我决定先去看看青年会环境。
车上有我事先准备放暖壶热豆浆,我递给她喝,一路往市中心驶去。
到了青年会,一推开房门,我摇头,太委屈了,只得走廊才有公众卫生间。
“你没有亲友家可暂住?”
邵容摇头。
我想一想,“跟我来。”挽起她行李。
她问:“去何处?”
“我家。”
洗衣铺三层都空置,老金住二楼一间房,邵容大可住三楼我以前的单位。
“那怎么好意思?”她踌躇。
“四海之内,皆兄弟也。”
邵容感动,“王志一,你是好人。”
“你别见外,我家住洗衣店楼上,上居下铺,但是交通方便,你可有驾驶执照?我可借车给你。”
我替她把行李挽上三楼,打开门,一室光亮,比起青年会孤室,胜上十倍。
助人为快乐之本,我说:“自己家一样好了。”
这是有人探头进来,“有客人?”
我连忙介绍,“这是我好友老金,喂老金我们今晚在家招待邵容,你去办些菜肴做火锅。”
老金大声应着就去了。
邵容笑:“打扰你们,怎么好意思,应由我动手。”
“这里民风较纯,注重人情,你会喜欢。”
邵容点头,“你说得对,我觉察得到分别。”
“你休息一下,我就在楼下店里。”
老金买了菜回来,向我打探:“邵小姐是你新女友?”
“才不是,我也希望天下女子都看中我。”
“她来读硕士?小哥,我才读到中三。”
“你想追求她,你对她有意?”
老金运刀如飞,“我哪敢。”
“老金,不宜妄自菲薄。”
“程度差太远,我不敢开口。”
“有的是时间,慢慢来。”
老金唉声叹气。
我只觉好笑,这个憨汉十分多情。
傍晚,我上去叫邵容吃饭。
她同我说:“王志一,有件事同你说。”
我看到她眼神,立刻凛然,我问:“你有阮津消息 。”
她点点头:“她回来了,住在香港,找过我。”
我一时没听懂,“从新加坡回香港?”
“是,一个人,带着女儿。”
“古律师呢?”
“她没提,我没问,猜想已经分开,她有点狼狈,一大一小没地方住,我帮她找到间公寓,又替孩子找国际学校,那小女孩叫苏可喜,那么小,才六七岁,已经是个美人胚子,乖巧文静,老师看见了拉住她手不放。”
我不出声。
“不过你别担心,她手上好似有点钱,很快雇了佣人安顿下来。”
我张开嘴,又合拢。
可是,邵容十分聪敏,立刻知道我想说什么,轻轻回答:“没有问起你,她不知我们是朋友。”
我想一想,又再抬头,邵容立刻说:“这里有照片。”
她把手提电话递过来,我一看,呵,正是她,卷发剪得极短,贴着头,更显得下巴尖尖,她身边有一个小小女孩,相貌与她一模一样,只是鼻梁更高,母女正为对方耳畔簪花。
我赞道:“照片拍得好极了。”
邵容颇为安慰,“看得出你心情平复得多了。”
我抬起头,哈哈苦笑,百无一用是书生,小小邵容,都比我聪明勇敢。
这是楼下叫:“请来用饭。”
邵容一看桌面,“这么丰富!”
老多举起杯子,“祝新朋友前途似锦。”
老金洗刷过了,精神奕奕,不愧是名须眉男子。
邵容说:“我真的饿了。”
我替她斟半杯啤酒,老金说:“女孩子都爱喝贝利。”他去取来酒瓶。
两种酒混合,邵容不胜酒力,她靠在沙发上与老金聊起来,这老金福至心灵,忽然唱起家乡山东歌:“妹妹你可看见那红月亮呵……”
邵容问:“为什么不回去看看?”
老金黯然,“凭什么,近亲如父母已经不在,表兄弟们都比我好,回去笑死他们。”
“为什么说这样的气馁话?”
我把桌上剩酒统统喝完。
我说:“大家都该休息了,明白才收拾碗筷。”
我一手关掉灯。
自己比谁都先醉,倒在长沙发上盹着。
梦中听到细碎脚步声,像有许多人走来走去,终于静下来,有人叫我:“志哥,志哥”,我睁开眼睛,看到阮津,我撑起,“津,你回来了。”
她坐到我身边,“志哥,你可记得我本名苏佳,我介绍给你认识,这是我女儿可喜,因怕喜字俗气,今日叫她苏可,你说怎么?”
我笑答:“只有俗气的人,哪有俗气的字?”
我伸手过去想抚摸小女孩的脸,忽觉唐突,立刻缩手,十分尴尬。
小女孩差些就是我的女儿,倘若母亲在生,一定反对这种想法,她家老式人,亲子与继子或养子大不相用,讲也讲不清。
我看到她们耳畔都簪着白兰花,清香扑鼻。
“王志一,王志一。”声音非常强大。
我睁开眼睛,看到邵容站在我面前,我惺忪问:“天亮了?”
她笑说:“是中午十二时三十五分,王志一,我已去学校报到,并且去购买日用品如肥皂洗头水等。”
“这么晚了。”
邵容斟普洱浓茶给我。
“出外靠朋友这句话说得没错,从不见过那样好的男生,谁说世上已经没有好男人……”
我咳嗽一声,一心以为邵容在说我,面皮老老,打算谦虚承认,谁知她说下去。
“一手做那么好吃的火锅,一手收拾碗筷洗净,又回到店里看门口,多么勤快。”
原来说的不是我,我倒怔住。
“做人又憨直坦率,一句假话也无。”
我忍不住笑,“真的那么好,老金有无告诉你,他爱流连酒吧?”
邵容笑嘻嘻,“独身男子难道去上女红班?”
我说:“他也很喜欢你。”
“是吗,有这种事?”
“有缘千里来相会。”
“金叫我想起一首叫《拳手》的歌,歌词说一个男子离家时不比孩子大,流落异乡,阴雨中苦不堪言,有时吃不饱穿不暖又孤苦,故此,也试图在红灯区寻找温暖……”
我有点妒忌,为什么没有人那样同情我与了解我。
老金交上好运。
“他到这里来当中菜馆学徒时才十五岁。”
“我们都是那样长大的。”
“你不一样,我看到你储物室那块特别定制的滑雪板,够我半年生活费用。”
我申辩:“我亦会正当工作。”
她拍拍我肩膀,“当然,毋须交房租水电的人份处逍遥。”
我佯装生气,“我要回家淋浴。”
她轻轻说:“我有阮津地址。”
我别过头,心中微微牵动,找上门去?
“你若要见她,现在已无障碍,再试一次,爱里并无自尊。”
我轻轻回答:“你说得对,我的自尊已叫她践踏得一比不剩。”
“完了?”邵容像是比我还要失望。
我点点头,“我想是。”
“你们几乎已经到达终点。”
“几乎是一个非常残酷的字句。”
邵容看着我,“你仍有太多的自尊。”
我听到脚步声,“金矿找你来了。”
邵容一怔,“他叫金广?”
“不,”我狰狞地笑,“他真叫金矿,护照上名字。”
邵容哈哈大笑,“多么可爱。”
你要是喜欢一个人,那人无论怎样,都可爱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