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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铁汉。”
坤柔收拾桌子。
有人敲门,接着探头进来。
“小何?”坤柔惊喜。
他气色极佳,一边进来一边讲:“秘书说你中午有空档,来,我带你去看看新店址。”(——小何开始行动了)
坤柔拎起外套。
“还穿厚重大衣?”
真的不必,天气回暖。街上有些年轻人甚至已换上短袖,露出多月不见的肌肤。
他带她走向银行区,在横街有一幢旧红砖房,他伸手一指。
坤柔说:“我记得这座建筑物,它从前叫某国图书馆,早期留学生时时上楼讨教。”
“今日属于我大哥公司,他愿意将二楼部分交给我做咖啡室。”
“幸运的你。”
“上来看看。”
二楼面积足有六七千平方尺,约有四五十个装修工人在开工,碰嘭声音不绝。
这时,一个穿工人裤梳马尾的少女走近,“你就是王医生?”
小何介绍:“我小妹,她是装修师。”
坤柔没料到何家的亲戚会忽然全跑出来。
何小妹笑:“这间咖啡室装修最大特色是窗上的铁芬尼染色玻璃,前年我在波士顿一间古董店找到,现在已升值十倍。”
小何说:“小妹的办公室在三楼。”
坤柔笑,“那多方便。”
“大哥的地产公司在楼下。”
“那四楼是什么?”
小妹上上下下打量坤柔,“你是心理医生,不如在四楼开一间诊所,我们家有个神经病,”眼睛瞄着湖东,“会时时光顾你。”
坤柔骇笑,可是小何正与装修工人商讨不知什么,讲得起劲,没听到他小妹的话。
小妹拉坤柔到她写字楼参观。
只见墙壁以一种涩红(——这是哪一种红?)为主,同色丝绒沙发,四处插着大篷白色鲜花,漂亮到极点,少点胆色都不行。
坤柔不住点头。
桌上地下都铺满设计图样、布样、小块大理石、木方……
“还喜欢吗?”
“小妹,你有天份。”
两人坐下,她请坤柔喝咖啡。
她凝视坤柔,“原来你就是王医生。”
坤柔不由得笑起来,“是,我是王医生。”
“老二倾心的就是你。”
坤柔一怔,眼睛看到别处去。
“我们一家尤其是父母真得感激你,老二一直吊儿郎当,价值观与一般人大异,卖咖啡圈饼倒还罢了。上月居然表示要驾船出公海,那是多么凶险的事,听说由你劝他,我妈才睡得着觉。”
没有呀。
“你不愿随他出发,他一个人疯不起来。”
坤柔想到一件事,“有一日极早,你们三兄妹可有将船驶往东沙群岛?”
“是东沙群岛,陪大哥去看地盘。”
原来如此。
“现在他与大哥合做餐厅,大家都放心,谢谢你王医生。”
“不关我事——”
“你十分谦和易相处,爸妈一定喜欢你。”
这时何湖东探头进来,“小妹你说些什么?”
“我在说世上最名贵咖啡都原来由爪哇一种猿猫的消化系统排泄出来。”
“我的天。”
坤柔点点头,“整幢房子似沙漠绿洲。”
小何听到赞美笑起来。
“你若打算开私人诊所,四楼可以租一部分给你。”
何小妹也这么讲。
“多方便,你可顺便在何家店吃早餐。”
他陪她走上四楼。
“我就住这里。”
他推开门。
“轻舟呢。”
“举行过家庭会议,在母亲恳求下,已经出售。”
四楼已经装修妥当,一看就知是小妹杰作,大量利用原木,大方简洁,与她大红办公室不一样。
“她是我见过最有创意的装修师。”
“小妹在业内颇有名气。”
“你妈,一定以你们为荣。”
小何忽然问:“你愿意见她吗?”
坤柔还没有准备见任何伯母,她婉转地答:“这可得从长计议。”
“子女长大离巢,她至今不大接受,时觉空虚,也许与你谈谈,可获开解。”
坤柔看看时间,“我要回办公室了。”
“我送你下去。”
“对,小何,咖啡室可会出租聚会用?”
“下午二时至五时有一个空档,如果是熟人,可以商量。”
“我不会时时烦你,一个月一次,大约二十人,喝下午茶,请把费用告诉我。”
小何笑,“是宗教聚会?”
坤柔叹口气,“比这个更为严肃。”
“新的何家店下月初可以启业,我担心客人不一样,熟客不知会否找上门来。”
“一次生两次熟,你本来一个客人也没有。慢慢自然会熟稔。”
“说得也是。”
坤柔回到办公室,看到桌上有一顶熟悉的机车头盔。
助手告诉她:“王医生,荣副总等你。”
啊,王坤柔办公室稀哪个一个转运站,好比纽约大中央车站或是伦敦查宁十字地铁站,人流多得惊人,在大站见面,也在大站话别。
王医生是一枚催化剂,有时她成全了这些过客,有时机缘来到,但是她永远孑然一人。
坤柔轻轻呼出一口气。
“回来了?”
她转过头来,“每次在办公室见你,总想起你第一次来找我晦气的尴尬事。”
“我反应过激,再向你致歉,今日找你,是为着——”
这时,门忽然推开,有人匆匆进来,“王医生,我找到他了!”
她正是上午在坤柔这里哭得不亦乐乎的梅小姐,此刻她的脸仍然红肿,但是已有笑容。
她完全不理站在一角的荣刚,激动地握着王医生双手,“找到了。我可以睡得着了。”
坤柔侧着头,她存疑,“这么快?”
“王医生,它失踪整整一个星期,我们一家人寝食难安,十年来它是我家一份子,家父双目不便,这只金色巡回犬等于像他的眼睛。”
呵,原来如此。
“王医生,我焦急忧虑,皮肤都发出红斑,这才来看心理医生,多谢你启导。”
一只老狗。
“怕你嫌我小题大做,我不敢披露事实。”
“没关系,帮到你最好。”
梅小姐吁出长长一口气,再次露出笑容,“我要走了。”她用双手按着胸膛,表示安心。
这时,她才发觉王医生房间里站着一个高大英伟的男生,她腼腆地向他点点头,迅速退出。
荣刚脱口问:“那天真可爱的女子是谁?”
坤柔看着他。
啊,留不住荣刚了。
她有点不舍得,可是,做人不能自私。(——想到这歌:《不爱我放了我》其实说什么不能自私,留也留不住了。所幸坤柔还没有爱上他,不然也就只好这样失去。怪道在感情牢固之前,不能带着到处亮相)
坤柔轻轻说:“你追上去问她呀,我们这一座的升降机出名的慢,她一定还在大堂里,去问她巡回犬叫什么名字。”
荣刚拾起头盔,“坤柔,谢谢你。”
他急急出去。
“君子成人之美——”
坤柔未说完,荣刚已经在门口消失。
拱手把伟士牌机车后座让了给人,不过,有时,拉也拉不住。
这件事更证实王医生事物所像个总车站,但身为站长的她许会丫角终老。
看到整件事的助手诧异了,“这样经不起考验。”
坤柔答:“算数。”
“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
说得好,她也是一个说话医生呢。
坤柔忽然如释重负。
她一直没接到父亲回电。
去还是不去?坤柔看着地址,反正有时间,她决定找他。
坤柔找到一幢旧房子,砖墙上已有植物长出来,日久失修,露台塌掉一边,用铁枝拦住。
她走上二楼,像是经过时间走廊,这是五十年代的老房子,为什么至今没有拆卸,没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