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岛9·庞贝(40)



——她是谢姐啊。

——已经电话约好了。

——难道你没有她的电话吗?

宁遥跳起来。冲进卫生间去洗手。

我不去。

你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要骗过王子杨真是很难的事。她几乎对自己的各种活动都了如指掌。当宁遥借口说“周日早上有事啦”,在她一波一波的追问下只得反复着“家里的事啦”“我爸那边的”,谎言险些就要被戳穿。可宁遥也铁了心,最终还是拒绝了。王子杨耸耸肩,就算作罢:“那就我和谢姐、陈谧三个人去好了。”

宁遥突然惊讶地看着她。

“啊?”

“干什么?表情这么怪。”

“还有……还有男生?”不能流露出来,“上次那个,叫,什么来着……”

“陈谧啦,陈谧。”王子杨摇着脑袋笑,“宁遥你还真是健忘。”

“唔……”其实一点也不健忘,“怎么他也去呢?又不熟……”

“陈谧在游乐场打工,能拿到免费票子。所以才有机会玩哪。”

“是吗?”宁遥显出非常为难的神色,“……说到游乐场的话,我还没去过。”

王子杨乖乖地接过话:“就是嘛!所以一起去吧!”

听到她拾过几乎已经切断的话线,宁遥这才松了口气,好像犹豫地说:“嗯,那我争取看看。”

外套口袋里的打火机,像小心脏那样突突地跳动起来。

游乐场。

年华是无效信(三)(1)

据说这是亚洲最高的摩天轮。虽然是新建的,名声还小。可每次宁遥坐车经过高架路时,都能在很远很远的地方看见它的模样。在四周林立的高楼里,是一种有着巨大违和感的存在。当初在成立仪式后点亮的灯,过了几个月就不再开放了。于是夜晚里它又消失无形,等到靠近时才能看清那高耸而又细角伶仃的结构。

网起来。一团夜色无处可逃。

“没有坐过么?”

“还没有……”

“这次可以了。”男生说着。宁遥一瞬红了脸。

“那个……上次谢谢你。”

“什么?”

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这个……”

“啊?……不用还我的。”陈谧脸色诧异,犹豫间似乎要伸手取下来。女孩突然握紧手掌收了回去。两人都为此一愣。

“……那个……”宁遥尴尬地不知该怎么解释之前理解上的错层,“打火机我也用过了不好意思再还给你……总之,这次也很谢谢。”

“你太客气了。”见到谢莛芮冲自己招手,男生笑笑转身走开。

“刚才在说什么呀?”王子杨买完饮料走过来。宁遥接过。

“谢谢他的邀请啊。”

“呵呵。我倒是来过,不过这摩天轮多坐几次都不会厌烦。就是太阳晒得厉害。宁遥,我们一起坐呀。可以看见我家的房子呢。到时候我指给你看啊。”

宁遥沉默地喝一口。又喝下一口。打个嗝儿,碳酸气冲向鼻子。

跟在王子杨身后踏进吊舱时,终于知道自己的不甘心已经没有对策。王子杨转身对谢莛芮和陈谧笑着说“那我们先上了”,宁遥也附和着冲他们微笑了一下。谢莛芮指指下一个吊舱,“我们就在你们下面。”

我们就在你们下面。

小小的震动后,离开地面。宁遥侧转过身,看着落在下方的男生跟在女生身后踏进随后的吊舱去。他背对而坐。只在玻璃顶盖下露出脑袋和小半截肩线。

吊舱升起。一上一下的角度随着圆弧不断改变。

越缩越小的他的人影。被淹没在阳光和玻璃盖的尘埃下。终于在角度的切换间,完全看不见。

宁遥觉得被什么顶在这个狭窄的空间里不能动弹。呼吸关在一米的地方。整个世界却又在转动中变得愈加宽广。

把视线放到远处,居然能够径直看向天边。摩天轮的高度比她想象的更宏伟。最远处的含混的天,浅到白色,又接过模糊的雾。王子杨在对面指着地面上的某个方向拉着宁遥看说那是她的家。宁遥随便应着。视线扫进下方的吊舱。

自己像在他的天上。当经过最高点后,他又在自己的天上。

网起来。

都被“轮回”网起来。

随后的活动宁遥一直有些沉默,谢莛芮还问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了,宁遥连说不是。可对方还是建议她接下来的过山车放弃吧。宁遥正为难着该怎么解释,听一边的陈谧突然出声说“我也不坐了,这个东西我不太喜欢”,话便说不出口。

“为什么不喜欢呢?”等到另两人离开后半天,才鼓起勇气说话。

“嗯?”男生转过眼,“也没有为什么。”

“这样……”果然是很蠢的话题,不自觉地蹭着地。

“队伍好长。”

“什么?”

“她们排的队。”

“啊……得等上一会儿了。”看上去真是黑压压的一片。

“这样等着会不会无聊?”

“啊?我?不会不会。”

“不过,去坐船么?”

“哈?”

一船十二个人,在环绕游乐场的湖上转一圈。应该属于是观光性质的游乐工具吧。宁遥不知道为什么男生会提议这个看起来有些孩子气的活动。可她没有拒绝的理由。在陈谧对那两人打了声招呼后,就带她穿越几条小路后走到湖边。

“你喜欢‘船’?”在后排坐定后,宁遥问一边的陈谧。

“不。”眉毛动了动,“是喜欢‘水’。”

马达在身下发动,船体传来象征安全感的声音,虽然并不安静,但却完全能被忽略。坐的人不多,大半空着。除了最前面的工作人员外,是爸爸带着小女儿,或者两对情侣,依偎在一起。宁遥看看他们,立刻浑身不自在。位置虽然很宽,可毕竟身边坐着的男生,腿长长撂过来。余光里怎么也除不去他的脸。有时挨得近了,手立刻神经质地发抖,血管也莫名其妙跟着跳动。傻气!而这紧张一直持续。直到波纹在船下拖出越来越远,才渐渐平息。

水面分开。

一侧的夹竹桃低到擦过眉毛。低到临水。

打着转的叶子掉下来。

没有下雨。只有云在头顶。

一半的水面阳光,一半阴着。

宁遥想到了在电车上的梦。

梦里也有水,平静地在身边划开,阳光如水草扩散。透明的,又带点黄。一沉一浮间舀走灵魂的小部分知觉。而在这里,也是水。做父亲安全第一地抱过小女儿,情侣们把手插在对方的口袋里,岸两边是游艺机的疯狂旋转,好像是在很近的地方。船的突突声落进湖去。湖不宽,也不深,阴和晴把它们各自丈量走了一半。

怎样才能提醒自己这次不是梦。

年华是无效信(三)(2)

“我叫宁遥。”

男生转过头来。

“宁静的宁。遥远的遥。”

看着他:“你能记得吗?”

年华是无效信(四)

那些形容时间短暂的词有:

须臾,俄顷,片刻,瞬时,眨眼间,刹那间,白驹过隙,稍纵即逝……

有许多的词语可以用来描写那些轻易就能点燃的情感。暗恋,或是相恋。就像电视里的偶像总能有几位新的占据去自己的一点时间那般。异性长得出众点,笑起来温柔无限,或是一个好嗓子,或是聪明的脑袋,女生就会不由自主地多看两眼。多看两眼,再多看几眼,好像就能为“喜欢”打下一根细桩。也不论它究竟能维持多久。

对于宁遥来说,感情的知觉同样存在。只是它们未必如同活跃的化学分子那样容易产生变化,更需要催化剂的帮助来予以证实。

不是不明白“喜欢”这种东西。初中时,楼下住着的男孩有高挑的个子和一头天然卷发。高一的第一任班主任年轻得镇不住他们,却是格外善良。还有漫画里的主角,黑白平面里,快要变成真的。又恨他们变不成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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