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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慢慢杀死你(5)



“刚才你很勇敢。”

礼子说:“我的心突突跳。”

“我们已司空见惯。”

那年轻人粗眉大眼,十分俊朗,礼子对他有亲切感。

“这么多不幸的女子。”她喃喃说。

王医生不予置评,他采取宣明会慈善态度:不批判,不发表意见,只是尽力援助有需要人士。

他说:“我送你出去,怕那男人还在门口等。”

王医生用车载礼子回报馆。

在车上谈了几句,原来他已经三十多小时没有休息,却仍然神清气朗,十分难得。

礼子在报馆处理了一些工作,回家教母亲用电脑做笔记。

她说:“看,多方便,一段段写好,可以随意编排安插更改,谁还用打字机。”

母亲啧啧称奇,但是,仍然没有兴趣。

礼子不想勉强母亲,礼禾却刚相反。

礼禾轻轻对妹妹说:“那位陈太太已到警署做工作,她帮警方寻找儿童色情网络客户,协助将他们绳之于法。”

“那多好,陈太进步迅速。”

“可不是,陈同学告诉我,她父亲现在比较尊重配偶,因为她有收入有工作,而且,有一班穿军装的同事,他甚至开始关心妻子安危。”

“这是奇迹,”礼子说:“她可打算原谅他?”

“她没有记仇。”

朱太太诧异问:“在说谁?”

这时,礼子手提电话响起,“明白,我马上来。”

朱太太追在后边,“你到什么地方去?”

礼子立刻叫车子赶往万宜商场停车场,刚才新闻组同事同她说:“礼子,家暴血案,与你的报告有关,速来万宜商场。”

她跳下车,奔过去,只见警方已经赶到,用黄色带子围住现场,他们正在该处搭起帐篷,遮住线索,一面引起公众不安。

同事宝珍与礼子会合,她脸色惨白,显然是看到了残忍场面。

“什么事?”礼子一手拉住宝珍。

宝珍用手一指,“看到白色的六座位没有,一个年轻女子与两个小女儿购物出来,刚上车就被她伺伏在一旁的丈夫拖下车,当着年幼子女用枪击毙,他接着吞枪自杀。”

礼子震惊,“为什么?”

“他俩已经分居,她获得孩子抚养权,他威胁要她性命。”

“警方呢,她没有求助?”

“礼子,她丈夫正是警察署督察郁勇,这件案与你家暴报告有关。”

“两个小女孩在哪里?”

“一个三岁,另一个五岁,已被带往社署。”

礼子用手搓揉面孔,“天呵,为什么。”

“叫你头皮发麻可是,”宝珍深深叹息,“我也一直问为什么,这里每个人都不好过,他是他们同事。”

宝珍让礼子看她拍摄到的图像,她到得早,连孩子们惊恐得样貌都记录下来。

她俩沉默地回到报馆,两人合作,把一段新闻写出,还没有腹稿,警方代表已出来发言:“这无疑是一宗惨剧,警方已在处理之中,这是一宗独立个案,与公众安全无关。”

宝珍叹息,“我有资料:女方多次求助,可是不得要领,都只是叫她忍耐。”

“是他的同事不想他难堪?”

宝珍说:“我会详细调查。”

这时编辑陈大同出来说:“两人合写得天衣无缝,你们仿佛开了窍,我有得救了。”

礼子一颗心重得像铅,“请勿刊登血腥照片。”

宝珍答:“我会选择比较温和得图像。”

“这件事没有任何温和成分。”

她回到家里,把案件勇专题角度写出来,礼子看看他们一家四口笑容满面的合照,不禁黯然,他们似乎也曾经开心过。

傍晚,她再到万宜商场停车处,发觉黄带子及帐篷已经拆除,水门汀地面经过清洗,但路人指指点点,有人在案发附近放下花束。

礼子深深叹息。

她听到有人问:“孩子们怎么办,为什么叫他们身带烙印活下去?”

说得真好,烙印:永不磨灭的印记。

“会交给外祖母照顾吧。”

“祖莲投诉多次,她生活在极度恐慌之中,可是,大家都没想到郁督察会下此策。”

他们这时看到有陌生面孔,放下烛杯鲜花离去。

礼子只得踟蹰回家。

电视新闻整晚都是郁氏惨案报告。

礼禾找她:“你在写该段新闻?”

“是,我正想请教你关于凶手的心态。”

“凶手认为妻儿属他拥有,并非独立个体,他有权把他们带走。”

礼子悲哀:“他是懦夫。”

“但懦夫往往最懂得伤害身边的人,不少成年人一遇生活欠顺便虐打孩子。”

“偏偏这段新闻,会像所有新闻一样,不出十天八天,便遭公众遗忘。”

“礼子,我将为那两个小女孩做心理评估。”

“姐,我可否在场?”

“恐怕不能,我亦不可透露访问内容,当然也不方便给你观看录影。”

一连串好几个不字叫礼子沮丧。

“礼子,工作是工作,不要太过投入。”

礼子说声明白,忽然之间她疲倦到极点,倒在沙发上,呵欠连连,沉沉睡去。

不到一刻,她蓦然发觉自己有伴,不由惊问:“是谁,谁在我屋里?”眼前渐渐光亮,礼子看到一个容貌娟秀的陌生少妇坐在她面前,用右手掩着一边面孔。

礼子不禁问:“你怎么了,你不舒服?”

她的右脸显然受伤,有血液自指缝流出。

她轻轻说:“照顾我的女儿。”

礼子问:“你是谁?”

她拉开少妇的手,看到她右额上一个乌溜溜弹孔,因为近距离中枪,附近皮肤有黑色火药炙伤痕迹。

但是,出乎意料,礼子并没有特别惊恐,她问少妇:“我怎样才可以帮你?”

少妇刚想说话,忽然有人推开房门进来,那是一个小小圆面孔女孩,只得两三岁模样,一声不响,爬到少妇膝上,伏在那里动也不动啜吃手指。

礼子问:“这是你的女儿吗?”

少妇点点头,“请你照顾她。”

礼子趋向前,问幼儿:“会说话吗,你叫什么名字?”

幼儿把脸伏在母亲怀中,一言不发,也不抬头。

少妇轻轻叹气。

这时轰隆一声,礼子惊醒,原来邻座一早开始装修工程,不停的凿墙锯木刺耳声传来。

礼子梳洗,回到报馆撰稿。

她把凶手与受害人的照片取出重看,不,不是她梦中那个少妇。

宝珍过来说:“这么早,可见你也没睡好。”

“听说双方父母都愿意抚养孙儿。”

“是,双方都订在今日下午招待记者,肯定各执一词。”

“为什么有那么多的话要对陌生人诉说?”

“我也不知道,”宝珍说:“可是你的家暴专题忽然炙手可烫(热?)成为光明日报最触目文字,网上读者纷纷发表意见,一日点击达万多次。”

礼子不知道是悲是喜。

“娱乐版同事原先以为销路靠他们打拼,这几日对我们改观。”

老陈吩咐:“今日下午,你,礼子与宝珍,走两档。”

宝珍应一声,问礼子:“你家里可和睦?”

礼子微笑,“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我们家忙糊口,不知大有别的。”

礼子说:“你也长大了。”

“而且兄弟姐妹十分友爱,从不吵嘴。”

有电话找宝珍,她去了一下,回来时脸上充满意外神色,她说:“记者会取消了。”

同事昆荣说:“礼子,当事人周太太指明要见你。”

礼子错愕,“我,为什么?”

老陈走出来,“因为你了解家庭暴力事件,我转运了,通常是我手下记者为着追新闻满街跑,现在新闻找上门,来人呀,太一箱香槟来庆祝。”

宝珍悻悻,“礼子,你若不与我一起,我们从此陌路。”

昆荣说:“宝珍,下次吧,下次加油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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