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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护车赶到,礼子看到邻居纷纷走出来看热闹。
一直到在医院缝针礼子都清醒。
从眼角到下巴,一共缝了三十余针。
宝珍在一边哭泣,礼禾赶到,不停在急症室踱步。
警察进来向礼子录口供:“你怎知道他会出现?”
礼子低声答:“他曾经是我的未婚夫。”
警察很聪明,“他曾经试过爬露台?”
礼子不置可否。
“你如何作出安排通知警方?”
“我拜托朋友,午夜十二时,打我的电话,如无人接听,线路会接到留言箱,那时,她会听到指示。”
“什么指示?”
“王志诚在我家,威胁我生命,请即报警,必要时破门而入。”
“你知道他一定会来?”
“我希望他不要来,这次我希望我看错了人。”
“朱小姐,你可愿出庭作证?”
“我愿意。”
礼禾过来握住妹妹的手。
警察道谢离去。
礼禾说:“我已着人换过门锁,这件事,在适当时候才告诉妈妈。”
礼禾着妹妹休息,她出来时遇见于律师和宋医生,经验丰富的三个专业女士竟然无言。
“是什么导致王志诚这个人残虐女性?”
“我们还是低估了他的危险性。”
“一般人认为男女争执泰半只是耍花枪。”
“直至发生今晚这样的事,宝珍说,她出示记者证,警员才愿随她出动。”
“这次王志诚命运如何?”
“持械,闯入民居,使用杀伤力武器,严重伤害他人身体,袭警……”
“十年,十二年?”
“到我处喝杯啤酒慢慢谈吧。”
“我真需要一瓶啤酒。”
“可救贱命。”
礼禾站起来时双腿发软,需要于律师撑扶。
又是午夜时分,值夜看护轻轻说:“真勇敢。”
第十二章
另一个问:“是说朱礼子吗?”
“换了是我,搬到外国居住,一辈子也不回来。”
“出庭作证,一般人会怎么想?我怕那些奇异眼光及窃窃私语,世人总觉得是女方犯贱。”
“即使男方入罪,女方也完结了,社会永远不会了解家庭暴力严重,因为受害人不愿意站出来。”
看护忽然心血来潮,她说:“我去给朱礼子服药。”
她推开病房门,病床空着,一片凌乱,看护大吃一惊,刚想按动警钟,看到床底下伸出一只手,她蹲下一看,原来病人躲在床底,蜷缩一团。
看护轻轻说:“不要害怕,我是护士。”
病人忽然尖叫,惊动其他护理人员,推开门查看。
他们都想把病人自床底拖出,但是病人拼命挣扎,因怕伤害到她,他们合力把病床抬开。
看护紧紧拥抱病人,“别怕别怕,你在医院里。”她只觉恻然,不觉淌下眼泪。
病人渐渐静下来。
礼子在医院逗留整个星期才回家,她的卧室已经搬到客房,露台上镶上铁枝。
礼子问:“爸妈呢?”
“嘘,他俩乐极忘返,已转道往北美西岸,他俩此刻是情侣关系了。”
礼子取出镜子,仔细看脸上疤痕。
礼禾告诉她:“医生说,痊癒后会像睡得太熟在枕头上压起的皱纹,他可以替你注射,伤口自会平复。
礼子不出声。
“赵小兰看到新闻,她与我谈了一会,她想回来探望你,她心情很复杂。”
礼子轻轻说:“我不是不想说话,而是无话可说,你不必为我担心。”
“王志诚认罪,他表示上庭对质会对女方造成更大创伤,已与律政署达成协议。”
礼子仍然不出声。
“市民送花赠慰问卡给你,光明日报共收到一千七百余份留言。”
礼子牵牵嘴角,“我终于成名了。”
礼禾说:“出了这样大事,爸妈竟无所闻。”
她一抬头,发觉礼子已经睡熟。
她轻轻说下去:“王志诚判刑七年,他将接受心理治疗,是什么令他作出伤害女性的事?我们不知道,正如我们不知为什么有些人是杰出科学或是文学家,有些人是连环凶手。”
礼禾听到妹妹鼻鼾声,在这个角度,她清晰看到礼子面颊上的疤痕,自眼角到下巴,象条粉红色拉链。
她忍不住说:“我所知道的是,你一定会好起来。”
礼子在家休养。
她最佩服父母:回来后从头到尾不发一言,一字不提,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他们不投诉,亲友也不说起,竟相安无事。
礼子一直在家帮宋医生联络协助筹款,每朝九晚至十一时,下午三至五时,其余时间属于读书写字,自嘲成为闺秀。
一日下午,她一边喝黑咖啡一边写报告,佣人敲门说:“小姐,有一个年轻太太找你,我没让她进来,她在门外等。”
礼子走到大门前一看,好面熟的一个年轻女子。
她隔着铁栏看见礼子,忽然红了眼睛。
礼子知道她是谁了,“请里边坐。”
这是苏杭,她身边还带一个小小约三岁穿着雪白小裙的女孩。
礼子吩咐女佣招呼小孩,那孩子却黏在母亲身边,不愿离开。
苏杭一直没有说话,她忽然伸出手抚摸礼子脸上伤痕,礼子没有退避,接着,她拨开领口,让礼子看她颈项上伤口,一切尽在无言中。
然后,她们母女告辞,礼子送到门口,两人对着深深鞠躬。
苏杭想说话,嘴唇动了动,始终没开口,接着,司机把孩子接上车,母女俩离去。
礼禾刚刚回家,把这一幕看在眼内,“那是什么人,你俩何故眼红?”
礼子轻轻说了几句。
“啊,就是她,我恼怒她还来不及呢,假如她当年有你的胆色,你就不致于受伤,她讲些什么?”
“她一言不发。”
礼禾点点头,“我佩服她来看你,这也需要勇气。”
礼子说:“我们三人也许会组织一个伤痕会,不致寂寞。”
礼禾瞪妹妹一眼,“亏你如此诙谐。”
礼子凄凉地想:可见是在痊癒中,这样可怕的伤痕也会癒合,人类的顽强生命力真是不可思议。
礼禾见她不语,连忙致歉,“对不起——”
“准新娘,你去忙你的吧。”
一年后,礼子发觉亲友对她的神色渐渐恢复自然。
又再过了一年,他们好似淡忘了这件事。
礼子脸上的伤痕已经九成九平复,在阳光下可见一条长长褶痕,神经线受到影响,笑起来略歪一点,医生说因为年轻,将来可以复元。
复元?永不,礼子知道自己的事。
她回到光明日报工作,在做一辑本市创作人才访问,写得十分细腻,对主角的童年特别留意。
礼子没有外逃的意思,她每天面对现实。
一日正在报馆忙工作,秘书进来说:“有人找朱礼子。”
众同事立刻警惕站起,保护礼子。可见他们什么都记得。
进来的却是相貌与礼子有三分相似的女客。
礼子一看,“啊,你回来了。”
那人轻轻说:“我回来探亲。”
来人是赵小兰。
她走近,伸长手,轻轻抚摸礼子脸上伤痕。
“请坐,我给你斟茶。”
“不用,”小兰说:“看到你就好。”
礼子问:“孩子呢,是男是女?”
“我不幸小产,很吃了一点苦,礼禾没向你提起?”
“啊。”礼子震惊意外。
她说下去:“我与友人在火奴鲁鲁开了一间珠宝店,你有空来逛逛。”她放下名片。
“海外生活如何?”
“托赖,还过得去,其实,要忘记,无论住在何处都可以忘记,但住在外国,名正言顺听而不闻视而不见。”
“会想念本市吗?”
“所以回来探亲:商机很好,人流也广,永远是赚钱好地方。”
到底是生意人,仍然那样圆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