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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玉和阿瓦(13)



“什么荒唐?”他问:“我有什么荒唐?我功课好,品行佳,现在又找到了一个不错的女朋友,我父母高兴还来不及呢!”

我真被他激坏。

到了家,他说:“我有空来看你。”也不说是几时。

“你不来最好,”我扬扬手,“可别怪我吞没了它。”

他笑笑,把车子开走了。

我回家,坐在沙发上,偷偷的看看那只戒指,偷偷的把它从右手转到左手去。

真订了婚的感觉是怎么样的呢?应该是一种奇异的安全吧——”一生就此笃定了,再也不用担心什么了。订了婚,该是幸福的吧?正在想,身后一个声音说:“妈妈来亚!慕帝蓓拉!你这戒指是哪里来的?”

我转头,见是阿玉,笑了“这人!会那么两句意大利文,全用上了!明儿咱们全部法语对白,这中国人是做还是不做呢?”

阿玉抓住我的手细看,“真是好看啊。”

女人到底是女人。(一个女人是一个女人,尚卢高达说的。)

“你怎么戴在这只手指上?你订了婚?”阿玉的话从来没这么多过,“喂,怎么一回事?”

我慢吞吞的说:“这种东西嘛,难道我会自己出钱去买吗?当然是人家送的罗。”

“是那做医生的小子?”阿玉笑,“你倒比一般文明星还值钱,怎么?他泡了咖啡给你喝不够,还送戒指?出去一趟,有这些代价,这话怎么说?”

“别损人!”我抗议,“阿玉你的嘴巴也越来越坏了。”

“是怎么一回事?”她问。

“没什么,他向我求婚。”

“那医生?——阿玉诧异得不得了,“这么快吗?”

“我可没答应啊。”我说。

“嗳,你没答应,那戒指就自动跑到你左手的无名指上去了,刚才你还否认见过这人呢!”

“阿玉,真的,我真的没答应,他向我求婚,说大可把‘追求’这一过程省掉,送了个戒指,随我戴哪只手指,他说真喜欢我。”

“有这种事?”阿玉睁大眼,“写在小说里人家还当你发神经。”她一道眉毛扬得高高的。

“真的。”我说:“信不信由你。”

“其实他是不错的。”阿玉说:“他给人一种非常可靠的感觉。你们不妨做个朋友,这年头,找个好朋友也难。”

“是的,不知道可靠在哪里,反正他就是给我一种很安心的感觉。”

“虽说如此,你也不该突然拿了这戒指。”阿玉训我。

我辩说:“可是我从来没戴过大钻戒,过一下瘾也好嘛,下次还他就是了。”

“糊涂鬼。”

“不是糊涂,虚荣罢了。”我又抗议。

“真好意思。”

“咦,我阿瓦一向是敢作敢为敢说敢承认的!”我说。

“阿瓦——”她的声音放柔了。

“嗳?”我看她。

她双手捧着膝头,看着我,“你知道我们都喜欢你什么?”

我偏着嘴一笑,“喜欢我笨,你们好摆布我嘛。”

“不,”她微笑,“喜欢你够胆子,什么都敢做,做了且不怕人说。我们也想做呀,谁不想呢?总是压抑着,即使做了,还藏头躲身的,要不就找个藉口,赖给社会,从来没有人像你,一切事情,两边肩格承担。”

我糊里糊涂,疑惑的问:“是吗?我是这佯的一个人吗?”

“是。”阿玉肯定的说:“所以我们都喜欢你。”

“是吗?”

我耸耸肩。

我怎么得了呢?

“那医生”第二次来的时候是一星期之后的事了。

因为他那只戒指始终在我手上,我一看到那颗光芒四射的钻石就想起他。他也不打电话来。

他来的时候笑容疲乏。

我们问他怎么会这么累,他说一直在跟着大医生开刀,足足开了一个礼拜。

“那很好嘛。”我说。

“好什么,都是胖子,最怕替胖子开刀。”他说。

阿玉也不明白,“病人都一样,胖瘦有什么分别?”

“唉,小姐们有所不知,胖子有皮下脂肪,一刀割下去,那些黄黄腻腻的油膏就往两边摊开来,瞧多了简直吃不下饭!”

阿玉马上咳嗽起来。

“别说啦,KT,蛮恐怖的。”我说。

阿玉说:“可是没他们那些恐布的人,我们还活不成呢。”KT笑了一笑,那种笑容,还是很有安全感的。“喂”我说:“KT,这戒指还给你。不能要。”

“为什么?”他问:“不是都说好了吗?”

“谁跟你说好了啊!”我笑说:“你家又不是开戴啤尔斯钻石公司的,拿着钻石到处送人,我又不敢不戴,怕搁在那儿不见了,戴着又伯掉,反正还是物归原主好一点。”

“唉!”KT说:“你不晓得我的困难,待我说与你听,自从我母亲把这只戒指给我以后,两年多了,我也是心惊肉跳的,戒指太小,我又不能戴着它到处跑,放在家里,又怕有贼偷,那害怕劲儿,也别提了,好不容易,那天见到了一个女孩子,觉得应该交与她保管,“但是这人又三心两意,不相信我,又要还我,这叫我怎样做人呢?”

他笑眯眯的一直说,我可没笑出来。我心里很是感动。他大概不是开玩笑吧。我怎么办呢?我转头看着阿玉。

阿玉慢慢的说:“这礼物,也太名贵了一点,不过……阿瓦,你就戴着吧,算是替他保管一段时期,好让他专心去开刀,别一直担心会被人偷钻石。”

我缓缓的转着戒指,忽然发觉已被我从右手转到左手来了,连忙换个手指,做贼心虚,心里臊臊的。

太快了,才第三次见面。

KT说:“做医生的人,知道生命短,生命靠不住,做事要准要快,像开刀一样,拖个没完没了,什么都迟了。我很累,回家睡觉去了,明天我来接阿瓦去我家,明天我放假,我煮咖啡。”

说完了,他爽爽快快的拿起外套,说了再见,走了。

阿玉说:“真有男子气概,话也说得有理。”

我说:“完全是命令式的,连求婚都是命令。”

阿玉笑,“他这个人很有意思,很配你。”

“配我?怕他对女朋友也像开刀。”我说。

我们两个人都笑了。

后来阿玉问:“那么家杰呢?”

“他是完了。”我说。

“完了?”

“当然完了,我都戴了别人的戒指了,他不完怎么成?”

“他要再来找你呢?”

“他来找我干么?我对他有什么利?”

“他也喜欢你的。”阿玉说。

“不外如此,大把的洋婆子在等他呢————不谈这些,慢点给人听了,还以为我吃醋呢,我可不是从一而终的人物,像他这种‘男朋友”,我阿瓦多是没有的,三四十绝少不了,当然是完了。”

阿玉说;“我的夭,就像一部电影?放映完毕,打出一个‘完’字?”

“你又错了,阿玉,电影完了,打出的是‘再见’。”

“我说的是外国电影。”阿玉说。

“那倒对了,”我说:“这根本是外国嘛,在罗马,得跟罗马人行事,是不是?”

阿玉叹口气,“我总觉得有点儿不,也有点儿是。”

我说:“我不想这些,我只想明天咖啡的事儿。”

“你真幸福,阿瓦。”她说。

“瞧,因为你是玉,玉的烦恼可特别多。”我说。

我的论文还是停留在第一章。

只有两星期便得交初稿了。

我可不担心,唉,船到桥洞自然直啊,债多勿愁,蚕多勿痒。

第二天我简直没有心思上课。

到这个时候,同学教授都发现我手上多了一个钻戒,都以为我真订婚了,都来恭喜我,又问我对象是谁,我支支吾吾的,说不出来,他们以为我怕难为情,笑了。

阿玉在一旁给我老大的白眼。

我不去睬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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