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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死于,”那个苦思不得的术语忽然冒出来,“心脏病,是不是有一种病叫心脏病?”
“是的。”
“没有医治的方法?”
“有,但死亡率奇高。”
我瞪着他,“但是你有钱,有钱也不行?”真的发急了。
“小姐,金钱并非万能,家父亦因心脏病猝毙,这正是阎王叫你三更走,谁敢留人到五更。”
“你一定要帮我。”我红了双眼。
他怪叫,“你真是匪夷所思,我几时不帮你?但我没有超能力,我只是一个凡人,我的能力有限。”
“难道只能眼睁睁看着外婆病逝?”我喊出来。
“我恐怕只能这样!生老病死在所难免,谁愿意守在病榻边看至亲吐出最后一口气?可是每个人不得不经历这种痛苦的过程,又不是你一个人,咦。”
“我不甘心!”
“谁会甘心?”
“太没意思了。”我掩住面孔。
“去同上主抗议呀,去呀,”他激我,“你这个人。”
我在路边长凳坐下,再也不肯动。
“别难过,陆宜,”老方攀往我肩膀,“至少你可以留下照顾你的母亲,她才一点点大,没你就惨了。”
我一震,张大嘴,又颓下来,“我能为她做什么?我自身难保。”
“有我,”他拍胸口,“照顾你们母女,我方中信绰绰有余。”
他是那么热情,我忍不住与他拥抱。
是夜我们想好一连串计划,方中信认为我们开头做得很好,已争取到外婆的同情。
“以后你出现就不会突兀,”他说:“而且爱梅那么象你。”
我说:“我象她才真。”
“她是个聪明可爱的小朋友,你小时候也是那样吗?”
“我不知道,我不记得。”
“你什么都不记得。”他不满得很夸张。
“看,你不明白,我是个很忙碌的事业女性——”“这种借口我们现在已经开始流行,忙忙忙,每个人都以忙为荣,喝着无聊的茶,吃着应酬的饭,嘴巴便嚷忙,造成一种社会没了他便会得塌下的假象,忙得如无头苍蝇,小主妇边搓麻将边呼喝儿女做功课,也是忙的一种,忙得简直要死,”他叉着腰,“原来你们并没有进步。”
我闭上尊嘴。
“要不是来这里一趟,我打赌你永远不知道你外婆姓区。”
他说的完全是事实。
“好,听清楚了,计划第一步——”计划第一步:我手中捧着一大盒方氏出品的精制巧克力去到校门迎接母亲。
穷管穷,她非常有教养,知道我手中有好吃的东西,大眼睛露出渴望的神情,但尽量压抑着不表示出来,才这么一点点大,就晓得控制忍耐,真不容易。
外婆来接孩子,我求她接纳糖果,难得的是,她亦非常大方,见我诚恳,便收下那盒子,母亲开心得雀跃。
我没有道别的意思,计划第二步:希望做她们母女的朋友。
外婆上下再度打量我,客气的说声高攀不起。
我不是一个有急智的人,老方又不在身边,一时不能见机行事,竟呆在路旁。
也许是血统亲密的因子发作,外婆对我这个陌生女子有特殊的好感,也许是我脸上惨痛神情不似假装,感动她的心,她勉强的说:“方太太,如果舍下不是太过简陋,倒是可以请你来喝杯茶。”
“呵,不会,”我说:“不会不会不会。”
她笑了,笑我的冲动任性,可怜她年龄与我相仿,但已为生活折磨得憔悴。
我无限怜惜的看住她,不由得伸手去握住她的手。
可能是第六感影响她,她说:“方太太,真奇怪,我仿佛认识你长远,好象你是我至亲,说不上来的好感。”
太好了。
爱梅见我们丙个女人说个没完,便走到树荫下去,忽然之间,一个六七岁的小勇孩似蛮牛般冲出来,故意撞在她身上,说时迟那时快,爱梅仆倒在地,那男童要抢她手中的糖。
我根本没有多想,猛狠狠扑过去,出手如风,一手抓住男孩后衫领,暴喝一声,“你作死,你干嘛欺侮人?”
他想挣脱,我发怒,大力击打他膀子,“没家教的东西,我今天必不放过你。”
那顽童吃不住痛,嚎哭起来。
爱梅已自地上爬起,拍拍裙子,她对那男孩说:“陆君毅,这是你第三次把我推倒在地下。我一定要告诉老师。”
陆君毅!
我脑子嗡的一响,手脚都软了。
那顽童把握这机会,立刻逃出我的手心,飞奔而去,陆君毅,我的妈呀,陆君毅是我父亲,我刚刚竟失手打了我的父亲。
这时外婆跑过来说:“方大大,他们班上的小同学时常这样顽皮,算不得真,不必紧张,那个陆君毅更是顽皮得全校闻名,天天吃手心。”
我父亲竟是这一号人物。
我连忙说:“我见不得爱梅被人欺侮。”
“你这样喜欢爱梅,我真是感激。”
“区姑娘,我几时方便来府上?”我追问。
“明日好吗,”她给我地址,“我们明天见。”
“爱梅,明天见。”
我成功了。
松出一口气,累得几乎垮下。
趁老方在厂里,我返方宅淋浴。
站在涟涟水下,我才能放心思考。
陆宜,陆宜,有人叫我。
我睁大眼睛,这浴间只有我一个人,谁,谁叫我?这声音又来了,不住的骚扰我。
——陆宜,陆宜,马上同我们联络,集中精神,马上同我们联络,你必须排除杂念,集中精神。
我不相信这是真的,是谁在与我通话?声音似在我脑中发出,不,不是声音,是思维,我骇然,先是走错空间,继而有外太空人要侵占我的思想,祸不单行,我命休矣。
我自浴间湿淋淋跳出来,卷一条毛巾,奔到房间去。
一路喘气,匆匆套上衣裳。
那声音停止了,我摸摸面孔,看看四肢,我还是我,才缓缓镇静下来。
“陆宜,陆宜。”
又来了,我尖叫。
“陆宜!”有人推开门。
“老方,是你。”
“还不是我,你难道还在等别人?”他挤挤眼。
“这不是开玩笑的时候,老方。”
“可怜的陆宜,永远象受惊的小鹿——咦。”他捧起我的脸看。
我拍下他的手,“干嘛?”
“去照镜子,快。”
他把我拉到镜前,指着我眉心,“看到没有?”
“金属片此刻还是暗红色的,刚刚简直如一粒火星。”老方说。
我目定口呆。
“陆宜,现在你总可以告诉我了吧,这一小块金属片到底是什么东西,有什么作用。”他疑惑的说。
我瞠目结舌,说破嘴方中信也不会相信;我实在不知道它除了协助学习之外还有什么作用。
“它协助记忆。”
“真的?”老方一点也不相信,“啊,真的。”
我不想再解释,这与沉默是不是金子没有丝毫关系,将来是否会水落石出亦不重要,我只是不想花力气多说,况且我对得起良心。
老方叹口气,“好好好,每个人都有权保守他的秘密。”
先入为主,他一口咬定我有秘密。
我用手托着头,不响。
“希望将来你会向我透露。”他无奈。
要我交心。我知道他为我做了很多,但这还不是我向他交心的时候。我在时间的另一头还有家庭,那边的男主人亦怪我没有全心全意的为他设想,是以我们的关系濒临破裂。
我深深太息。
“别再烦恼了,”老方说:“我仍是你的朋友。”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你不知道?”
我摇摇头。
“因为你蠢。”
去他的。
门铃急响。
我拍手,“啊,又有人找上门来。”
老方脸上变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