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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自指缝间漏过,永不回头。
我应该怎么办?
趁自由身先玩一年半载,抑成快快找名女友,同居生子?两个选择都不错,都可以称之
为周至美的第二春。
不久之前有一位同事,大儿子十六个月大的时候,太太忽然生下三胞胎,我们拥到医院
去看热闹,连利璧迦也夹在人群当中。
我们隔着玻璃看护士抱起小东西,齐齐发出赞叹之声,三个红咚咚的宝贝,个子并不太
小,绝对不须住氧气箱,真不知为母者如何生下他们,平日冷静的利璧迦兴奋得几乎失去控
制,三个婴儿在大哭,小嘴巴张老大,眼睛眯成一条缝,—额皱褶,但她赞不绝口,“真
美,天下至美至纯至刚的便是婴儿,”又加一句:“特别是三胞胎。”
如果我改变宗旨,相信也有女人会为我生孩子,嘿,那时利璧迦再回来就迟了,这里再
也没有她的地位。
回到家,我躺在床上看电视。
这个位置,这个姿势,都属于利璧迦。
电视在上映热门肥皂剧,一大班俊男美女,挤在一间华厦中斗争,父子之间已经打过三
场官司,女儿第五次结婚,母亲有无数比她小二十岁的爱人,女婿离婚后再娶,两口子仍住
前任岳丈的家中,不是冤家不聚头,仿佛地球上没有别的角落存身,自然,因为戏要演下
去,于是再有人癫痫,再有人重婚,再有人犯谋杀,再有人被强好,一季又一季的纠缠下
去……
但愿人生有这么精采,我就不必寄情于一只映象盒子。
如果永超在家,可以找她聊天,偏偏她又重视事业过于一切。
我惭渐堕入梦乡。
门铃响。
我悠悠然荡出去开门。
是利璧迦,她披着长披风,站在门边,不语。
我百感交集,“你,你回来了。”
她的鹅蛋脸比往日更娇怯,好像瘦了一点。
我压抑着一句话,先问她;“可是要同我离婚?”
她仍然不出声。
“我们之间,真的不可救药了?”
她还是不响,一双眼睹在幽暗的光线下如宝石般闪烁。
“利璧迦。”我欲伸手去扶她的双肩。
门铃忽然又喳喳地响起来。
我自床上跃起,悠悠地飘出去开门。
一拉开门,有一个女人穿着黑裙站在门口。
我胡涂,不知哪一个是梦,方才,还是现在?
我喃喃道:“利璧迦。”
轮到她摇我的双肩,“至美。”
是张晴。
“请进来。”
“我知道你在家。”
我醒过来,吁出口气,这叫做长嗟短叹。
“其实以你这样的情况,可以告假。”张晴说。
“放假到什么地方去?”
“求她回来。”
张睛并不明白,利璧迦并不在娘家,我也不想详加解释。
她又俏皮的说:“或是利用假期上北京。”她向我眨眨眼。
我苦笑。
她忽然向我宣布:“至美,我只打算做到下个月底。”
“怎么,要转工?”我觉得意外。
“是的,已经辞职。”
“为什么?一个地方做得好好的,老板不是不喜欢你。”
“他也没有爱上我。”
“他爱你你才苦呢。”
“他并不赏识我,”张晴说:“喜欢我是不够的,做几年都不见升级。”
“你不是一直不在乎?”
“你看马利安多威风。”
“她有她的条件与能力。”
“有什么是她能做而我不能做的,她不过运气好罢了,难道我没念过管理系,难道我不
能讲普通话,她拿顶尖儿的薪水,我的那份提也不想提。”
“运气也是她与生俱来的本钱。”
“你看她踌躇满志的样子。”
“有什么不可?”
“我看不过眼。”
“每一问公司里都有卫理仁这样当时得令的女职员,她也许换个名字,叫威利钦,或叫
伟廉士,但本质上是一样的,你躲不了那么多,张晴,权且忍一忍。”
“就这样麻木的过一生?”
“张晴,别钻牛角尖,人家努力落功夫的时候你没看见,别乱下评语。”
“我只觉得无聊兼沉闷。”
“你要努力走人生路,谁知道呢,也许在下一个转角,你会遇一个晶光璀璨的伴侣。”
她伏在我膝头上,“至美,你爱我吗?”
“当然,我再关心你没有了,同妹妹一样,我不想看你失意,快抬起头来。”
谁没有不开心的时候。
你看我开心,我看你高兴,谁也不会把真相招供出来。
我摸着她头发。
如果利璧迦在这个时候出现,看到我俩这种情况,会有什么想法?
“我告诉你一个经典故事,叫做月亮的背面,是我小姨告诉我的。
“她有一个女同学,毕业后什么都不做,但是很有钱,穿最好的衣服,开最好的车子,
住山顶花园洋房。
“小姨同她很熟,一日鼓起勇气问她:‘你的钱从什么地方来?’她不以为然,答道:
‘男人给的。’“小姨又问她:‘容易赚吗?’她想了一想,又答,‘不容易。’“小姨再
接再厉的问她:‘怎么难法?’她淡然说:‘举个例子,如果男人拿钞票掷我面孔,只要没
人看见,我会蹲下来,一张一张把它拣起来。
“小姨听得肠穿肚烂,立刻噤声。你看,凡事都有不可告人之难处,这是最好例子,所
以,别坐着空艳羡别人。”
“你这故事不合时了。”张晴说。
我诧异,“如何见得?”
“本市道德观念益发落后,只要是钞票,有人看着也不怕拾,面子不值什么。”
我打个哈哈,斟一杯苦艾酒加冰给她。
她赌气,“换了是我,我也会拾起钞票。”
“你不会。”
“怎么见得?”
“你受过教育,知道一下子去到尽头,很难回头。”
“教育家,你真令我发笑。”
是,我知道,我那套观点,去到四十年前,像是走错时光隧道。
我打个呵欠。
“现在这间房子这么小,连客房都没有。”她咕哝。
“我有否令你打消原意?”
“没有,我决定到新地方去探险,但是你使我好过得多。”
我啼笑皆非。
她一只手不住的抚摸我衬衫领子,“你不会到北京去看邓博士吧。”我不答。
“我也知轮不到我,”张睛自嘲,“不知怎地,总是放不下心。”
“我这个人有什么好?老婆都不要我,现在不值得争。”
她犹疑一刻,“马利安也这么说。”
这两个女人,背后不知怎样低毁我,吃不到的葡萄是酸的。
“去,回家休息。”
她终于去了。
屋里开着抽湿机,轻微的呼呼声传出来。
天气很快要热了,北京会热到三十多度,热得走油,想起来心惊肉跳,热得卡其裤子贴
在大腿上,衬衫腋下有一个固定的湿圈,脱下一看,印着盐花,人得不住的喝水,头发要剪
得贴头皮。
有一次停水,我怪叫起来,幸亏老魏家有一只大皮蛋缸,里面有大半缸水,我索性跳进
去,连衣带人坐在缸内,一缸水不多久就变得温暖起来。
那日魏嫂没水煮饭,骂我一顿,痛诉香港人娇纵放肆。
永超不知挨不挨得过这个夏天,热得不能呼吸,幸亏鞍山要好得多。
我在这里仿佛什么都没有。到老魏家去度假也是好的,我非常牵记他们。
这两年来已不大与此间的亲友来往,之前从未想过与老魏攀交情,但现在觉得他们才是
朋友。工余边喝啤酒边听他告诉我当年苦学俄文的情况,听得我津津有昧。
在这里,每个人的话题总免不了我多威我多富我多帅我多好我多有办法,个个争住做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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