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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璧迦什么异样都没有,她没有睡醒。
我略带歉意,拍拍她的肩膀,挽起行李,出门去。
此刻想起来,她并没有同我说最后一句话。
“一定有最后一句话。”小郭坚持。
我不记得。
我思维像是被炸弹炸过,什么都想不出来。
我把空杯子递给小郭,“再给我威士忌。”
“疏忽,你对她的疏忽使她忍无可忍,终于离你而去。”
“随便你说什么。”我大口喝着酒,“小郭,替我找一层房子,要比以前那里更大更豪
华。”
小郭接下去,“同时要找个女人,或许多女人,比她更年轻更漂亮,是不是?”
我颓然,把整瓶酒抱在怀内。
小郭教育我:“做人要主动,千万不要受别人的行为牵制,何必因她离你而去,而去找
大房子与大胸脯。”
我虚弱的说:“你叫我怎么办?”
“镇静下来,接受事实。”
“把支票给我。”
他从锁着的抽屉中取出我所要的东西递在我手中。
“去睡吧,我已为你准备好客房。”
“小郭,我们出去喝,你家没有暖气,差过内地工人宿舍,来,咱们找个暖呼呼的地方
去喝个痛快,”我站起来,“那种有贵宾厅有女郎侍酒的地方。”
“神经。”
“来,小郭,你老友周至美我一生人还没有过过灯红酒绿的享福日子,带我去见识见
识。”
“你醉了。”
“我醉的是你翩翩的风采,”我唱出来,“我怎么会醉,你醉了吗?”
“好,”小郭说,“我陪你去。”
他开车子把我载到繁华锦绣地,来到温柔甜蜜乡。
风情万种的妈妈生连忙迎上来,为我们叫小姐、开香摈。
妈妈生问我们要听什么歌,要咆啥果子,一一为我们办到。
我记得我说:“今夜所有穿黑色裙子的小姐全部上来。”
小郭瞪我一眼。
我喜欢黑衣女郎。她们的皮肤特别自,嘴唇特别红,神情特别诡秘。
一共有五六位女郎莺声呖呖的过来坐下,个个打扮得如大家淑女,穿着名贵晚服.小郭
与她们无所不谈,非常投怀,像是常客。
我继而喝下很多香摈,说了许多话,表示自己也是个俗世佳公于,这里的女孩子都是懂
事的温柔的,涵养功夫极好,并不会拆穿我,我所说的,她们也许不相信,但我维系了面
于,这才是最重要的.我告诉她们,我曾是个寂寞的苦学生,一切所有,都由自己双手赚
得,但我的妻子不了解我,等等等等。
后来我醉倒了。
大抵由小郭抬我回去。
我躺在郭府的客房中,做了许多梦。
其中一个梦时常做,也并次次一模一样,细节有点改变,但大致情节是相同的。
我梦见自己回到一间狭小而肮脏的住宅,感觉上非常熟悉,我是在这里长大的,我父母
一直住在此地。在梦中我可以看到铺地的胶板是宝蓝色的,有一部分已经磨损,墙角处一列
黑色污渍,家具都已霉烂.这是一座唐楼,经过多年人气油烟熏陶,破旧得不像话,我慌张
的想:这种居住环境,叫我怎么适应?
一转身,看到父母白发萧萧地蹲在一角,样子非常彷徨。
我振作起来,不停安慰他们,“不要紧,可以装修,我会承担一切,你们放心。满头大
汗地盘算如何修理这所房子。
然后惊醒。
郭府是奶白色的,装修很雅致,与我梦中所见的阁楼有天渊之别。
唉,我就是忘不了我的出身。
回到办公室,张睛迎出来。
“周至美,你怎么了,无家可归?”她呱呱叫。
我用手覆额,卫理仁真会替我保守秘密。
“至美,我家有客房,而且我与父母同往,你不用怕我会非礼你。”
“张晴!”我央求她。
我到人事部去查问。
那位同事翻阅记录,“邓博士要等下月三号才回来。”
“什么班机号码?抄给我。”
她写给我。
“如果有什么更改,立即通知我。”
我要等她回来。
我需要同情,我要对她说,利璧迦己把我赶出来。
我很快找到层公寓,自小郭处把我的杂物搬过去。我的杂物中还有利璧迦的东西,我叫
小姨前来收取。
她有点歉意,我也不言语。
我叮嘱她:“如果有你姐姐的消息,千万叫她回来办手续。”
她包了一辆小货车,把所有的东西抬走。
我仰卧在床上,叹口气。
张晴与卫理仁两女为着我搬家,出不少力,张晴原本建议日式装修。
我冷冷的说:“敢情好,听日本曲穿日本衣用日本电器睡榻榻米,八年抗战来干嘛?”
她不敢言语。
倒是卫理仁忍不住帮她,“那么周至美,你搬张鸦片床进来,纯中国式。”
结果我自己去选了几件很简单的家具,勉强拼凑成为一个窝。
十年挣扎白白冲下阴沟,我是一个平凡的人,并没有什么理想,不过是想下班回来有一
个安逸的家。
小郭给我看账单:“八千多,这是一夕豪华的代价。”
我掏出钱包,“太值得了,改天再去,帝皇般享受,那么多美女围着侍酒谈天,浑忘外
界不如意事,你说多开心。”
小郭凝视我,“你倒想得开,很好很好。”
“有良师益友帮我,不成问题。”
“找到新朋友了?”小郭问。
我取出酒瓶,“瞧。”
“别喝太多。”
我苦涩的笑,怎么,怕喝死?那时我与利璧迦争着比对力先死——“谁后死谁就惨
了,”她说:“咱们又没有孩子。”
“有孩子也不管用,谁还会守在你身边。不过我不怕,我比你大,谁老谁先死,你要好
好替我办身后事。哈哈”哈哈。”
你说做人多烦,活着多事,死也这么麻烦。
利璧迦不是不与我有同感的,所以不要婴儿。
现在喝死吃死都不再有人理会。你说,多轻松。
把书本与电脑都放妥当,家也比较像一个家,一个家的精粹是要乱而不脏,方有人气,
利璧迦一向喜欢一丝不乱,现在我已能为所欲为,但又有何欢愉可言。
我又成为单身汉。
因为没有家累,工余与小郭益发接近。
我也想写信给邓永超,买了白色一整套的大信封大信纸,写完又撕,撕完又写,终不成
文。
自从发觉她是女人之后,我没有与她写过信。
写不出。
我尝试打长途电话,又放下,接通也不知说什么才好。
终于她回来了。
我第一时间去飞机场接她。
卫理仁知道这件事,不住的讽刺我。
“有些女人真罩得住,有男人去接飞机,有些女人专接男人,人家还嫌。人的本性就是
这点贱,是不是?”
我只觉得这等冷言冷语可笑,我并没有同邓博士谈恋爱,春风得意,她不必吃醋。
我已经很憔悴,双目无神,心灵破碎,接邓永超回来,也不过是关怀同事。
谁知道马利安说着说着,越来越恼火,双目都红起来,她伏在书桌上,不出声。
一头金发闪闪生光,像名种波斯猫的鬃,我不忍,刚想伸手去抚摸她的头发来安慰她,
谁知房门被推开,一个英俊的华籍小伙子探进来叫她。
“马利安,车子在下面等你。”
她马上抬起头,用手指轻轻印印眼角,抓起手袋,看也不看我,便跟那男子走了。
我很失落,也很庆幸,我很怕有人倾心予我,为我要生要死;但其实这担心是多余的,
因为根本无人会为我神魂倾倒。
她们觉得我吸引是因为我不二色,深爱妻室。对她们来说,谁能使我破戒便是赢得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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