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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看。”他说完,走向车头,掀起引擎罩低头看了一会。
然后,他走回来,打开车门,抓住她的手臂,把她拉下车说:
“电池要换了。别坐在这里,你会冻僵的。你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浣熊街十二号。”她蹒跚地跟着他走。
他打开那辆标致的车门把她推上驾驶座旁边的座位,关上门,自己绕到另一边上车。
他坐在车上,双手放到嘴边,朝掌心呵了一口气取暖,然后发动引擎。
车子稳稳地往前走气。他打开车厢的暖气。
她看到他鼻子冻得发红,黑色毛衣上的雪渐渐溶了。
她转头过去,瞥到他的黑色大衣丢在后车厢。
他一句话也不吭。
她静静地坐着。
车辆渐渐暖和,她双手和双脚逐渐回复了感觉,脸上终于有了血色。她突然不知道她刚才是生他的气,所以不理他,还是她根本就冻僵了,对他的说话不懂反应。
这会儿,她偷看韩哲。他抿着嘴,冷着一张脸,专心开车,眼睛没看她。
韩哲不说话很让人害怕。
她不敢跟他说话。她害怕他生气。是她害他在雪中站着那么久的。
“我太蠢了!”她在心里对自己咆哮。
她生自己的气。
车里的暖气荡着昏蒙的气息,但她还是闻到了女人的香水味。
那股香水味很新,看来是刚刚坐在他的位子上的女人留下的。
韩哲为什么会大清早载着一个女人在路上?那个长发女人是他女朋友吗?还是昨晚睡在他身边的一夜情人,所以他早上开车送他回家?
她心里泛起一股酸溜溜的醋意。
她生他的气。
“现在有没有觉得暖和些?”韩哲首先开口跟她说话。
“谢谢你,韩长官。”她松了口气,拼命点头。突然之间,所有的烦恼好像都暂时退到遥远的天边去了。
她就是没法生他的气。
“你那辆丰田很辣!”他吹吹口哨,冷漠的脸突然笑开了。
“呃,是的。”她润润嘴唇说。
“浣熊街有没有浣熊?”一抹微笑弯了他的嘴角。
“我好像从来没见过。”她笑着回答。
“牵牛星街也没有牵牛星。”他说。
“你住在牵牛星街?”
他点头。
“离这里还挺远呢。”她用手指抹了抹窗上的雾气。
车外下着雪,她心中却开出了一个春天。
“对不起,我刚刚冻僵了,看到你的时候不懂反应。我没有想到会遇到你,而你认得我。”她撒了个小慌。
“你以为我不认识你?”他微微一笑。
它怔住了。这句话猝然在她心中泛起了千重浪。
韩哲的意思是刚才路过的时候认得蹲在路边的是她,所以折回来吗?
还是他说的是一年半之前的那个晚上,他其实认得她?
抑成,他认得她作为苏子仪的时候?
她心中一阵震颠,裹在鸭羽大衣里的身子热得发烫。
“你现在在哪个部门?”他问。
“刑事组。”她回答时看他的侧脸,心中琢磨着他最后的一句话。
他似乎只认得她是白小绿。
到底是哪个白小绿?
是此时此刻坐在他身边的白小绿,还是那个夜晚穿着黑色珠片裙,抹上浓妆,扮演着王珍妮的她?在那段孤独的日子,她曾经不顾一切在马路上停下来对他徽笑,急切地想他把她认出来。
他那天是故意不认得她的吗?
她揉着手指头,乱了一颗心,却不敢追问下去。
到了紧张关头,她终究是那个会逃避的人。
26
“浣熊街十二号是这里吗?”韩哲把车停下来,问她。
她看看车外,原来她坐的这程车已经到站了。
这段回家的路她走了不知道多少回,大部分的日子,都是他一个人走,只有这一天例外。
“嗯,是这里。”她点头。
他两条手臂放在方向盘上,探出身子,隔着挡风玻璃抬头看了着她住的这栋清幽的老房子。
“我的天,你住得比我好。”他皱皱眉,故意拉长了脸说。“也没有很好,就游艇和独木舟比。”
她咧嘴笑了.一颗心好像安稳了些。
“是我爸爸妈妈留下来的,我住在顶楼。”她指给他看。
“我喜欢老房子,特别是面海的老房子。”他说。
“在这房子里面过的冬天特别冷,气温比外面低了几度。夏天的时候倒是很凉快,就是风声和海浪声有点吵。”
“这样的话,是牵牛星街那边比较好,夜晚只有附近树木那一大群树蛙跟蟋蟀开会的声音,间中还会跑出来一头慌张的箭猪。”他苦笑。
她又笑了,不知道他说真的还是假的,他看上去很认真。
后来,她下了车,走上红色的合阶,伫立在那儿,目送韩哲离去,用眼睛跟他道别。
那辆蓝色标致很快就没入飘雪的路上。
她心中既甜蜜也酸楚。她为什么没有勇气追问下去,一年半前的那个夜晚,他是不是故意不认她?
老练的探员如韩哲,说不定猜到她那时侠是个卧底。他是为了保护她而把她丢在马路中心。她多笨啊!当时为什么没有想到呢?要是她今天问他,他也许会告诉她,那她就会知道真相。
那个夜晚是她心底的一个结。
但她不能问,也不能说。她曾经宣誓为这个任务永远保密。
过去的每一个秘密都像一块铅。沉甸甸地压在她心底。她本来以为,她那些铅块已经够多了,她没想到她还能装得下更多。她的心好像是无底的。
她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那段卧底的岁月。那些日子太苦也太孤寂 了,在今天之前,她以为有一些东西永远改变了她。她已经不是从前那个白小绿了。
然而,今天雪中的再遇,她蓦然发现,在韩哲身边的时候,她找回自己没有改变的部分。那一部分,她永远为他留着,虽然脆弱和感伤,却也纯真。
她上楼,脱掉身上的鸭羽大衣和围巾,把所有玻璃窗和阳台的门都打开,换换屋子里的空气,好像是为了迎接和纪念这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直到她觉得冷了,她把门和窗都关了,打开屋里的暖气,给自己冲了一杯咖啡,打电话到修车行,请他们把她那辆车推回去修理。
她好像两天没睡了,但她一点都不想睡。
她身上裹着一条松软的羊毛毯子,盘起两条腿懒懒地坐在客厅的沙发里。
雪停了,天黑得很早,她亮起灯。
夜晚的屋子罩在一圈柔和的光找下。她手上的咖啡已经换上一杯暖的咖啡酒。
每一种酒都有一个故事。
喝覆盘子伏特加的那个晚上,是她头一次跟喊哲一块喝酒。
喝琴酒的那个晚上,韩哲没有认出她来。那天她醉了,吐得头昏脑涨。她如今还记得那种悲苦的味道,这辈子她都不会喝琴酒了。
咖啡酒是甜的,却也带一点咖啡的苦。
韩哲说他喜欢面海的老房子。她啜着酒,静静地看了一眼这间公寓。她有好多年没有这样仔细看过了。那盏古老的水晶灯从高高的天花板上垂下,灯亮的时候,象怀旧电影里流丽的一幕。每个女孩子也许都梦想过有这么一盏灯装点着她们的青春。
她坐着的这张大沙发是粟色皮制的,一共三张,配成一套,和一张摇椅一起放在宽敞的客厅中央,隔者阳合远眺大海。木地板上铺着一小块温暖的波斯地毯,好像诉说者远古的故事。所有的家具跟屋子一样曾经是现代与古典的结合,如今都有些年纪了,终于一同老去。
多少年了,她仍然觉得这一切好像一场虚幻的美梦,就跟她第一天来的时候感觉一样。
跟天使巷那个虫窟比,这里就是天堂。若不是天赏,至少也是天堂开在人间的分店。
被舅舅打断了指骨的那夭,她心也快死了,唯一可以带她离开那个地狱的,只有丁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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