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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关系像什么呢?有没有曾经像爱情的时候?抑或,终究只是她一个人的爱情。
他从来不认得她。
明知她爱他,他聪明又善良地避开了,只留下那个「我不是故意的」的眼神。人生就像他爱喝的白兰地,有一种调调,充满了无望的梦想,苦涩而甜蜜。
他从来不赌钱,却是个赌徒。他比舅舅赌得高明,赌得潇洒,却也赌得更凶。
他赌的是命。他好像命运的游子,爱上了枪口下的生活。
百折千回,她爱上了的依然是一个赌徒吗?她始终逃不出她的宿命。
韩哲喜欢她,喜欢逗她。他比她大了十四年,一直把她当做他钟爱的一头小狗,却从来没有把她看作一个女人。
有时候,她不禁想,在特别罪案组的头一年,会不会已经是她们这段关系最像爱情的时候?以后再也没法超越了。
那时候,他们是出生入死的兄弟。
所有一同出生入死的兄弟,不都像情人吗?只是他们不自知。
他们曾经共度美好的时光,寂寞的夜晚在酒吧里相伴。离开酒吧的时候,他们从来不道别,只是微笑一下,然后各自走上回家的路。
他从来不知道,当她回到浣熊街的公寓,她会留恋地伫立在开阔的阳台上眺望他的公寓。他和她是 M44 星团的其中两颗星。
她从来没见过他那些女人,但她知道那些女人一直存在,就像她知道每个幽静的山谷里总有鸟儿飞翔。
19.他是早降的一场雪
他的名字没有出现在教官的名单上。直到他那天进入课室之前,她想都没想过他会来警校授课。
他就像提早降临的一场初雪。经过一夜的酣睡,破晓时分,她蒙蒙眬眬从房间的床上醒转过来,猝然发现窗外白茫茫一片。她卷着被子裸脚走下床,推开窗,探出身子去接住漫天的飞雪。雪吻在她的脸颊,轻抚她的眉睫,飘摇掉落在她手心里又溶化了。她畅饮了那一掬冰雪。
她像一个疲惫的旅人无意中遇上提前抵达的一列火车,虽出乎意料,却像救赎般来临。她兴奋地大步跨过路轨,奔向这列载她回家的车。漫漫的孤独长路终于有了回归。
他是所有早来的东西中最美好的。
那个热烘烘的星期四午后。她刚刚练完跑,坐在开了空调的课室的第三排,短发盖着耳朵,身上的汗衫湿答答地黏着背,渐渐干了。她盘起穿着短裤晒成蜜糖色的两条腿懒洋洋地坐着,一只手支着下巴,用一条揉成一团的小毛巾抺着额角上细细的汗水,昏昏欲睡。
突然,脚步声由远而近,走进一个人来。
那当然是他。
一瞬间,她完全醒过来了。
他好像比她记忆中更挺拔,身高至少有一米八二,身上穿着薄薄的蓝夹克,洁白的衬衫敞开了第一颗钮扣,灰色棉裤裹着结实的屁股和一双长腿,穿着黑色便鞋的脚不大,也不至于是小脚,跟身高成正比,使他走起路来有一种潇洒。
一向放在课室前方那张椅子不知给人挪到哪儿去了。他随手拉了一把椅子,跨骑上去,手臂放在椅背上,面朝班上的每个人,自我介绍。
「我是韩哲。」他开口,愉快的声音说。
他那两片嘴唇连鸟儿都会失神地拍着翅膀飞过去,羞答答地亲一个。
他冷静却又哀愁的黑眸却好像在说:
「宝贝,亲一个就好了。我并没有那么相信爱情。」
开头那二十分钟,他说过什么,她完全忘了。
她心情复杂,好几次偷偷瞥向他,心里既高兴也难免一丝失望,他似乎认不出她来,只有她不曾忘记他。
然而,就在下课前的几分钟,他清澈的深刻的目光突然毫无预兆地停在她脸上。
她后悔了。她不该希望他认得她。
「请你不要把我认出来!要是你认得我,此时此刻,我惟有否认。」她心里拚命祈祷着。
他看着她好像有三秒钟那么长。
「这位同学很面熟。」他慢慢说。
她脸颊发烫,一颗心几乎要从唇边跳出来。
这时,班上的同学好像回答抢答题的学生那样,一个个抢着说:
「她是那个第六感少女白小绿!」
「她上过电视和报纸!」
她进警校的第一天,这些跟她同辈的人都认得她,大家像好奇的侦探那样打听她,奇怪她后来为什么消声匿迹。
「喔!」韩哲终于点了一下头。
他朝她咧嘴一笑:
「那时候,警队有人提出找你来帮忙破案。我们有很多未破的案。」
班上的笑声此起彼落。
她顿时松了口气,脸上的红晕渐渐消散。
「那时我挺忙的。」她笑开了,在座位上调皮地说。
他略微苦恼地向她求助:
「我办公室的抽屉里还有几起悬案未破。但我最想知道的,是我今天早上无论如何也找不到的另一只袜子到底死去哪里。」
他挠挠耳朵说:
「那双袜子我很喜欢。」
班上又再响起一片笑声。他们在警校里从来就没见过这么帅这么可爱的老师。无论男生女生,在第一堂课结束之前已经给他迷住了。他就是有那种魅力。
笑声陆续停歇,欢乐的气氛鼓舞着她。她略微震颤的声音回答他:
「我现在已经没有第六感了,不过,我知道那只袜子在什么地方。」
她这话引起了他的好奇。他侧着头,竖起耳朵等她说下去。
「你的袜子在你不刻意去找的时候自然会出现。」她羞答答地说。
他用手拍了一下椅背,拉开椅子站起来,微笑的眼睛飞舞着,说:
「我就知道女人的第六感决不可以小觑。」
她跟大伙一起笑了。
他走了之后,大家舍不得离开课室,七嘴八舌地议论着他。
从课室的一排窗子看出去是警校的停车场和遥远的一片翠绿峡谷。她抵着窗台,目光越过窗子寻找他的身影。
她看到他从学校大楼敏捷地走出来,大步走向停在松树下的一辆蓝色的法国标致轿车。那辆车不新也不旧,并不张扬,看来跟他就像老朋友一样匹配。
他坐进去,发动它。
她咬着嘴唇,看着那辆蓝色标致缓缓绕圈驶出停车场,开上警校外面那条下坡道,移离她的视线。
窗外的阳光细细碎碎地斜落在她脸上,映出她眼睛里的一抹清澄明亮。她在多年之后终于见到他了。
他来早了,却也好像来得正是时候。
她想起白小绿在火车上对她说的那句话。
凡所际会,很少是偶然的。
韩哲没有认出她来。她倒宁愿他认为她是那个特殊的少女。
白小绿的故事终究比她的故事美丽许多。
20.警察遗孤
自从韩哲那天像一股旋风一样突袭警校之后,他的故事也很快在他们这个班上传开了。
他是著名的警察遗孤。
三十六年前,两名本来有大好前途的年轻探员在一次出任务时失手,同时身中多枪殉职。这两人的妻子当时都怀有身孕。
两个遗腹子先后出生,其中一个就是韩哲。
这个跟母亲靠着遗孀的抚恤金和遗孤福利过活的男孩壮得像一匹马,长大后跟他父亲一样,当上了警察,而且成为非常出色的警察。没有人知道另一个遗腹子的去向,就连是个男孩还是个女孩,也无人闻问了。
这个故事,她还是头一次听到。
在她以前搜集的贫乏的关于他的资料里,根本没有这部分。不是进来警校,是不可能知道的。
这个警察遗孤走上他父亲的路。不一样的,是他在父亲已经结婚的那个年纪依然单身,一直到现在。听说,他女朋友很多。
她可宁愿他是这样。他毕竟比她大十四岁。过去这些年,天知道她有多么渴望长大。她害怕他没等到她长大就已经跟一个女人结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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